大鱼跑啦？

我哥早晨到河边从鱼栈上拾回一条大鱼，交给母亲拿到泉水潭宰杀，母亲对我说：“大鱼跑啦！”

老家地处九龙江（福建省仅次于闽江的第二大河流）北溪支流的上游，常年河水滔滔，川流不息，河床怪石重叠，石大如水牛，石小似鸡蛋，历经岁月的冲刷，成为大自然中一种特殊的语言，传递着生命的深沉和美丽。石缝隙里是鱼虾的家园，隐藏着各式各样的淡水鱼。夏日里，大人带着小孩到河里玩水、游泳，摸鱼捉蟹，有时收获不菲。

旧时，村里的大人们上山割篓藤放在石臼樁碎取汁毒鱼。有一天，我也到厝边扯了一捆辣蓼（闽南方言叫辣条）放进石臼，挥舞木槌小心捣碎，不会儿辣条出汁了，约有小半盆。我招呼堂弟三四人，端着半盆深绿色的汁液，顶着毒辣的太阳直奔几百米的小河，找一个较大的河潭。天气晴好，明澈见底，能清晰看见水中小虾小鱼游来游去，当小家伙稍稍听到声响，便倏地一闪，隐进石缝中去了。我们将盆中的浓稠的绿汁缓缓倒入水潭。潭中的水补染绿了，再过一会儿奇迹出现了，先是小鱼接二连三翻着肚皮蹿上来，须臾间又直挺挺晕浮在水面。晚餐母亲做了美味酱油水杂鱼佳肴，这牙祭的滋味似乎有点苦涩，我童年自诩的杰作之一让我终生难忘啊。毒杀是一种灭绝捕猎方法。五十年代初，村里禁止采用毒杀猎鱼。多种的捕鱼工具问世了，如钓鱼、网鱼、放置鱼筌等等，其中鱼栈捕鱼的小廖窍也诞生了。

我的大哥很会绑扎鱼栈，他上山砍回一捆厘竹，用棕绳在距头尾1米的地方串绑起来，制作成长3米、宽2米的鱼栈。如果不被洪水冲走，一张鱼栈可以持续用上几年。做好了鱼栈，大哥要到溪水边勘察，选择水缓鱼多的河段去摆放。

放置鱼栈的河道必须有坡度，形成一定的落差，大哥在鱼栈的上游用石头垒两道小石坝，相距一二米，使河道呈喇叭形，并将河道中杂物清理干净，让水流畅通，便于引鱼入栈。河道口用一根木棍加以固定，垒上一排石头，鱼栈就架在河道的小瀑布下，河水从鱼栈流过，留下鱼，漏掉水。留下做客的客栈，因此叫栈。鱼栈的安装要成倾斜状，就象一张床铺在木棍上，人可以上栈作业。安装完工后，砍些树枝、茅草覆盖在上面，不让已入栈里的鱼暴露，也防止它们跳出栈逃脱。修完“工事”后，就等第二天早晨收鱼。

那时生态好，青山绿水，溪里的鱼虾多，有刺鲃、香鱼、草鱼、鲢鱼等。扎个鱼栈捕鱼，碰上好运气，一个晚上可捕上一二十斤鱼。有一个星期天，我跟着哥哥去收鱼，那天入栈的鱼不是特别多，然而有一条足有一公斤多重的刺鲃在栈上弹跳着。很少看到大哥如此兴奋，说起话来都有点发颤，说：“捕鱼几十年，第一次逮到这样的大鱼。”我也激动无比，今天可有鱼肉吃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条大鱼可以让全家改善伙食。

大鱼带回家后，一听说逮到大鱼了，全家人都十分高兴，爸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我的小弟抱住鱼不放手。我的亲堂叔伯都围了过来，要亲眼看看大刺鲃。妈妈迅速分开众人，将鱼拿到屋后的泉水塘边开膛剖肚。我四叔正好在池边洗衣服，一眼瞧见我妈盆子里的刺鱼鲃，瞪大眼睛吃惊地问：“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刺鲃啊。”接着，他又说道：“我媳妇一直病着，这几天念叨着想吃鱼，我几次下河都没有摸着呢。”四婶在困难时期吃米糠、野菜充饥，身体一直不好。听此话，我妈二话没说将鱼清洗了，送到四叔面前，说：“拿回去熬碗鱼汤让她尝尝鲜。”母亲在村里助人为乐出了名，乡邻有难，她都会主动去帮，何况妯娌之间。妈妈回家开了一个玩笑，对我说：“大鱼不弄死，给跑啊。”我撅着小嘴嘟囔说：“我不信，那么小的水池还捉不上来。”妈笑笑说：“骗你们的，我送人了，你们想吃鱼有的是机会。”

我给大哥说起这事，哥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好事呀！”我听了懵懵懂懂，长大了才明了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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