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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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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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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工员

在国有企业基层党组织标准化建设达标检查中,安保部第一大队党支部得分垫底。

党群工作部组织的考评会还没结束,齐瑞便假装去洗手间,悄悄地溜出了安保部机关大楼。一直在楼下坐在车里等着的司机小陈,看见齐瑞从楼廊里出来,连忙打火,起动,开着北京吉普迎上去。齐瑞对小陈摆摆手,我有事先回大队,书记还在上面开会,你等他吧。

小陈只得又把北京吉普倒回原来的车位,继续坐在驾驶座上等书记,同时目送大队长走出机关大院。

齐瑞走出大院,上马路,伸手拦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目的地。司机说,那个高桥架下面有个检查站,出租车不让进。齐瑞阴着脸说,你开吧,到那儿再说。司机察觉到齐瑞情绪不佳,便不再说话,默默地驾车向齐瑞所说的目的地驶去。

到了高架桥下面,拐个弯儿,来到一座检查站前。司机说,前面不让走,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齐瑞说,没事,往前开吧,有人拦你,我说话。司机说,你不能小看这里的保安,他们是国有企业,有个什么国务院的内保条例给他们撑腰,可以罚款的。齐瑞说,我让你开你就开,真要罚款算我的。

司机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开,还没到检查站前,老远就有一个穿着类似警察制服的检查人员,高高地挥舞双手,示意禁止进入。然后又用右手在半空中不停地画圆圈,意思是叫他调头。

司机把速度降下来,扭头看看齐瑞,齐瑞伸手揿了一下窗户玻璃按钮,伸头出去,说了句“是我”。那穿制服的检查人员,看到齐瑞,立即双脚并拢,“啪”地一个立正,用刚刚还在半空中不停画圈的手,向齐瑞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随即,侧转身,摆一个交警常用的示意车辆通行的手势。他身后的栏杆也就随着这手势慢慢抬了起来。司机又扭头看看身边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由衷地说了句,你混得不错嘛。

齐瑞笑笑,没说话。不过因为司机的这句多少有点阿谀的话,大队党支部考评倒数第一给他带来的不愉快,倒是冲淡了不少。

司机把齐瑞送到目的地,一幢灰色的三层楼前。只见大门顶端镶嵌着两块四四方方,规格大小都相同的铜牌,上面分别用黑字和红字写着“安保部第一大队”、“中共安保部第一大队支部委员会”。司机这才明白,齐瑞是这个检查站的头。

齐瑞坐在座位上用手机扫了司机的微信付款码,付了车资,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回头叮嘱司机一句道,你只能从刚才这个检查站出去啊。如果从别的检查站出去,人家会罚你。司机说,我知道。说罢,调转车头,沿着来路走了。

齐瑞下车,抬头看看大门上端的牌子,他一直认为“中共安保部第一大队支部委员会”这句铭文有歧义,因为这个字面上的意思,会让别人把这家企业的安保部,理解成“中共”的“安保部”。但这些牌子都是上级部门按照国有企业基层党组织标准化建设的有关条例统一制作的,齐瑞也就装糊涂,管他什么歧义不歧义呢。

进到二楼自己的办公室,齐瑞用桌上的座机,给副大队长徐进打了个电话,要他到自己这里来一下。徐进的办公室就在齐瑞办公室的隔壁,这边齐瑞刚把电话放下,那边徐进就推门进来了,寒暄一句道,散会啦。

没有,老牛他们还在继续,我先跑回来的。齐瑞说,这次达标检查,我们大队倒数第一。妈的,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老牛是支部书记,考评正数第一也好,倒数第一也罢,都由他负责。徐进疑惑地说,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呢。

齐瑞白了徐进一眼,嗯?你准备在副大队长的岗位上干一辈子啊?我也准备在大队长的岗位上干一辈子啊?

徐进比齐瑞大不了几岁,今年刚刚四十。听齐瑞这么一说,就问,你有什么想法?

齐瑞说,换人。

换人?徐进说,老牛今年五十四,还有一年时间才“改非”呢。

齐瑞笑起来,你呀,有时候真是迂得很。你有权力换老牛吗?我有权力换老牛吗?说着,对楼上指一指,我是说,把梁宏伟换掉。

梁宏伟是一大队的政工员,三十来岁就在政工岗位上干,一干就是十多年。以前,党建工作抓得不紧,梁宏伟在工作中不显山不露水,混混也就过去了。但是近几年 “从严治党”,上面要求从各个方面加强党的建设,梁宏伟工作能力上的不足就显现出来。

徐进说,行,我没意见。

齐瑞又笑了一笑,我找你来,不是要你支持我把梁宏伟拿掉。拿梁宏伟是很容易的,关键是拿掉梁宏伟以后,谁来接这个摊子。老牛还有年把就要“改非”,他是无欲无求的人。指望他把我们大队的党建工作抓起来,再上个台阶,是不现实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得在自己周围找到这样一个人。齐瑞扳着自己的手指,一条一条数起来。第一,这个人要能写。政工这一块,各种总结、汇报、发言稿肯定是少不了的,还要对外宣传,写通讯报道。所以不能写肯定不行。第二,要有官场智慧,要能充分领悟上级的指示精神,不能领导想听东,他汇报西,领导想听狗,他汇报鸡。

徐进不由得咧着嘴哈哈笑了起来。齐瑞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一要能写,二要懂事儿。第三个条件,这个人干起工作来要真的能干,不过必须糊差事的时候也要能糊,应付上级检查要能敷衍得滴水不漏。第四呢,嘴巴要紧。毕竟是党的工作,有些事情不该说的坚决不说。第五,口才要好。不该说的不说,但是该说的,一定要会说。汇报发言时,要能讲,会讲,讲得让领导开心。

齐瑞讲一个条件,扳一个指头,讲完五个条件,扳了五个指头,这样,自己的左手就握成了一个拳头。他用这个拳头在徐进面前挥一挥,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帮我找找,我们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

徐进说,我们大队肯定是没有。

别的大队呢?别的大队有没有这样的人?

恐怕也没有。就算有,那肯定也被别的大队用起来了。徐进说,你想啊,哪个大队会把这样的一个能人闲置着,等我们来用?

那不一定。齐瑞说,我们这个体制就是一个埋没人才的体制。特别是我们这种国有企业,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埋没在基层烂掉腐掉的,多得是。

徐进似乎听出齐瑞话里有话,嗯,你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齐瑞说,是啊。我不等考评会结束就跑回来找你,一路上都在想,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想来想去,想到五大队有个马混子,不知你可知道这个人。

马混子我怎么不知道?我当然知道。徐进说,这个人,能写会画的,才是有点才,但就是吊儿郎当,没有一个端正的工作态度,要不然人家怎么给他起个外号叫马混子?张玉景怎么放着他不用?

用人要看怎么用,关键是人尽其材。齐瑞说,找个时间你和马混子聊聊,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就把马混子从五大队挖过来。

两个人正商量时,支部书记老牛推门进来了,开口便对齐瑞说,你怎么不等散会就跑了?我知道你脸上挂不住。但支部工作是我负责,你有什么好尴尬的?

齐瑞说,你来得正好,我和徐进正在商量一件事儿。你也一块讨论讨论吧。就把刚才和徐进谈话的内容又说了一遍,然后问老牛的意见。老牛说,我没有任何意见,全力支持,全力配合。

齐瑞说,老牛,我们一起工作也有两三年了,彼此都了解。有意见你尽管讲,我不会往心里去。

瞧你说的,我都五十四了,还有一年就“改非”了。这个时候,我不支持你们年轻人,我还想干什么?老牛说,梁宏伟的工作我来做,反正我也到站了,得罪人的事我干。什么时候需要开支委会做决议,你们说一声,我来主持。

那就这么定下来。齐瑞说,老牛负责做梁宏伟的思想工作,让他把岗位让出来。徐进去五大队和马混子谈,如果谈得好,我再去和张玉景商量,他要说他那里缺人,我们就给他一个人,和马混子对调。

随后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梁宏伟听了老牛的一番话,非常干脆就答应把岗位让出来,不过,他又对老牛提了一个要求,把岗位让出来可以,但是自己还要留在大队办公室,不能下到基层去。

老牛来和齐瑞商量,齐瑞说,这个不是问题。大队每天都要接到很多报警电话,就让老梁做个值班调度,处理报警电话吧,奖金系数和以前一样。

老牛回头再和梁宏伟说了齐瑞给他的工作安排,梁宏伟想,大队接报警电话有专门的接话员,调度处警事宜也有巡防指挥长安排。齐瑞让我干这个值班调度,实际是个空架子,就是做个名头,让自己养老的,况且奖金也不少拿一分。他觉得这样挺好,于是一口答应。

徐进和马混子谈得也不错。马混子名叫马良,三十来岁,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郞当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是那种不务正业的家伙,所以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成家,一个人住在单位的单身公寓里,连女朋友也没有。把这样的一个人调进大队,还要让他干政工员,主管大队的政治工作,徐进心里有点发毛。不过,徐进和齐瑞共事多年,知道齐瑞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

马良和梁宏伟一样,也是很干脆地就同意了,同时提了一个要求,调过去可以,但是得有一间办公室,不能在基层。不能像五大队安排自己看大门一样,每天都要站岗,风吹雨淋的。冷起来冷得要死,热起来又热得要命。

徐进笑了一下,我们想调你过去,那肯定是要重用你,怎么可能像五大队这样,把你放在基层,站岗看大门呢。

回来和齐瑞一说,齐瑞很高兴,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五大队的大队长张玉景,说你那个马混子,放在下面不用,不如让我用呗。你要是缺人手,我这边拿一个人和你换。

张玉景说,谢天谢地,马混子这狗日的上班,从来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我们是国企单位,又不能像私企那样把他开掉,只能扣他的奖金。但这狗日的是单身,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有钱没钱无所谓。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哎,你能把他搞走,等于给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我这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部领导那里,你得自己去说。

齐瑞说,只要你老哥同意放人,就是给我最大的恩情了。我哪里还敢让老哥去部里替我讲话。

放下电话,齐瑞又打电话给小陈,让他备车,说自己要到部里去一趟。不一会儿,小陈在齐瑞门口喊了声“报告”,齐瑞说“进来”,然后齐瑞跟着小陈下楼,坐着北京吉普到部里,找到分管人事的副部长老贺。贺副部长说,张玉景愿意放,你愿意要,我没意见。说罢,就让办事员小崔开调令。

这样,原来的政工员梁宏伟就到大队巡防指挥组去,做了一名值班调度。每天上班就是喝喝茶,吹吹牛。空出来的办公室给了马良马混子。

过了几天,大队党支部在老牛的主持下,召开支委会,讨论大队的人事变动。梁宏伟本人就是支部委员,他也参加了这个会。而且姿态很高,首先发言说,这次基层党组织建设达标检查,一大队党支部评分最低,我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但是自己的能力也确实有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为了今后大队支部的工作更好地开展,我今天主动提出辞职,让有能力的人来干。

老牛接着也做检讨,说这个责任还是应该由我这个支部书记来负。老梁的工作能力还是有的,这么多年来,也是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不过,既然老梁提出辞职的请求,大家还是议一议吧。

还议什么呢?支委们都不是瞎子,马混子马良都已经坐在梁宏伟从前的办公室了,这时候提不同意见,那不是故意和大队领导唱反调么?最后是一致同意,形成决议:一、免去梁宏伟的大队政工员职务,调任大队值班调度。二,任命马良为大队政工员。随后通知马良,让他把大队支部的决议写个报告,通过电脑上的办公系统传给党群工作部。这是马良上任以后,写的第一个报告。

马良上任以后干的第一件事是主持建设退伍军人示范岗。本来,按照上级党委的工作部署,只是要求每个支部都必须在基层党建工作中,设立党员责任区和党员示范岗,并没有要求设立退伍军人示范岗。但是马良心想,要干就干点新鲜的。家家都有党员示范岗,显不出我们一大队党建工作与众不同的特色。

于是,马良去找齐瑞,建议搞个退伍军人示范岗。马良说,我们安保部门,本身就是退伍军人比较集中的单位,现在党建工作又在强调“整治四风”,我们就搞个退伍军人示范岗,号召大家发扬部队优良传统,推进大队的作风建设,使大队的工作作风,有一个根本的转变。齐瑞一拍大腿,说了声好,这个事情就由你来主持。

转过身去又和老牛说了马良的建议,老牛也是不断地点头,心想,这个看上去吊儿郞当的家伙,还真有点想法。就问齐瑞,小马还没有对象吧?我们要不要给他张罗一个?我女儿有个同学,二十七八也快三十了,到现在也没谈对象。

齐瑞说,好事,好事。老牛你一定要把这桩婚事促成。

马良自己就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他非常清楚退伍兵们对部队的那份情感。他首先面向全大队的退伍军人发了一个倡议,要大家把自己在部队曾经使用过的东西,挎包啊,水壶啊,包括军功章、获奖证书、入伍通知书等,捐出来,在大队会议室搞了个退伍纪念展。

想不到这个纪念展,一下就勾起了那些退伍兵们对自己青春岁月的回忆,一个一个都热血澎湃,纷纷表示要为大队工作作风的转变,发挥能量,再立新功。

把退伍兵们的士气鼓起来后,马良又依照部队的纪律,制定了大队退伍军人示范岗的考核内容和标准。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规范和要求,当初在部队里的那段火热的生活,仿佛又回来了,退伍兵们在部队养成的不服输的精神,立刻在全大队形成了一股“比学赶帮超”的风气。

工作报告打到上面去,部领导看了很有兴趣。特别是周部长,他也是部队转业的,看了一大队的报告,马上就打电话给齐瑞,说他明天想到一大队来看看这个退伍纪念展。齐瑞就对马良说,周部长明天要来看展览,你准备一下。

马良坐在办公室想了一想,去文化用品商店买了红纸和笔墨,写了一副对联,贴在大队办公楼的大门两侧:

周密部署,长效管控,理念开创新格局;

一心大干,队伍奋进,勇于超越前辈人。

齐瑞看了,问马良,这有什么门道吗?马良说,有。你把对联里的一三五七九的字连起来看,你就知道了。于是齐瑞把这副对联里的一三五七九的字连起来看,意外地发现,竟然又是一副对联:

周部长管理开新局;

一大队奋勇超前人。

齐瑞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很好。明天我来给部长介绍一下。

第二天,周部长、王政委,还有贺副部长他们,兴致勃勃地到一大队来看展览。直到大门前的时候,齐瑞问周部长,您能看出这对联有什么奥妙吗?周部长把上联下联,左右看了一看,没看出什么来。齐瑞就说,一三五七九的字连起来,又是一副对联。

部领导们听齐瑞这么一说,又把一三五七九的字连起来这么一看,都很惊奇,都问这是谁写的?很有水平嘛。齐瑞就把马良叫到部领导们面前,做了介绍。领导们都和马良握手,有的说,不错,不错。有的说,有才,有才。周部长更是高兴地说,不要突出我,部里的工作都是大家干的嘛。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大队会议室。周部长一来就被那副对联奉承得满腔好心情,在会议室又看到很多部队的老物品,感到十分亲切。特别是看到有个二等功的军功章,周部长说,不容易,不容易,能在部队立二等功,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啊。又指着一屋子的展品说:“我们的队伍里,有这么多的优秀同志,还有什么工作干不好的?你们这个展览办得很好,我们就是要把部队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毛主席说过,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当天晚上,马良写了一篇通讯报道,题目就叫《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没几天,刊登在市报上。有人看到以后,打电话给周部长和王政委,说你们安保部的政治工作做得很不错嘛。周部长和王政委心里乐滋滋的,再开大会小会的时候,就经常拿一大队当典型来表扬了。

“退伍军人示范岗”这阵风吹过去之后,马良看着会议室内展览的那些部队物品,觉得还可以再利用。于是在规定的“党员活动日”时间,组织大队全体党员来看这个展览,他把“退伍纪念展”换了个名称,叫做“红色教育展”。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一阵敲敲打打,安保部一大队党支部开展红色教育的一篇报道又上了市报。

齐瑞对马良的工作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他对徐进说,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徐进点点头,还是你有眼光。同时徐进又有些疑惑,马良这样一个能干的人,怎么会被人叫做“马混混”呢?那个张玉景为什么一直把他放在下面站岗看大门啊?

齐瑞得意地说,用人要看怎么用啊。我的原则就是,“是什么人,就干什么事”。马良是个能写会画的人,你让他和一帮没文化的大老粗在一起看大门,他当然就是个混混。你把他放到合适的岗位上,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他当然就是个人才嘛。

徐进又点点头,对齐瑞又多了几分敬重。别看徐进比齐瑞大几岁,但他对齐瑞的工作能力一直是很服气的。工作中,老牛有时候讲话,他还带听不听的。但只要是齐瑞的安排,他都是坚决服从,从无二话。

没多久,党群工作部的批复下来了,同意一大队党支部的决议,同意任命马良为一大队政工员。从此,一大队的基层党建工作,在马良的主持下,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

所有人都夸齐瑞会用人,有时候在部里的干部会上,领导夸,大家捧,都说一大队的党群工作有进步,突飞猛进。然而这些话在张玉景听来,总觉得领导和同事是在嘲笑自己。不是么?把马良放给齐瑞,说明两点,一是自己不能识人,二是自己不会用人,张玉景心里隐隐地有些后悔起来,早知不放马良就好了。

然而,在一片称赞声中,齐瑞很清楚地知道,在马良的工作安排上,有一个硬伤,那就是马良并不是共产党员。怎么能让一个不是共产党员的人,主持大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担任大队的政工员呢?虽然党群工作部同意了大队支部的任命,但齐瑞知道,这是党群工作部在工作上的一个小疏忽。必须要想办法把马良的党员问题解决掉,不然,真要有人向上级领导打小报告,说我齐瑞胡乱用人,我也无话可辩。虽然名义上是支部的决议,担责的应该是老牛,但毕竟自己在支委会上也举了手,真要追责,自己也跑不掉。

齐瑞知道老牛和党群工作部的仝主任是战友,于是在心里盘算了很久,决定去和老牛商量,看看能不能尽快地让马良入党。

老牛最近这些天一直在为马良的婚姻大事忙活。在自己和女儿的穿针引线下,马良和女儿那个同学见了一面,没想到两个人是王八看绿豆,一下就对上眼儿了。并且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双方老人早就愁白了头。现在老牛父女俩把他们的心事了掉了,也不管两个青年人最后能不能谈成,先到老牛家来千恩万谢一番再说。女儿同学的妈妈一句话,老牛听来是最入耳。她说,都说促成一桩婚事,增添十年阳寿。你老人家把这两个老大难给促成了,增三十年阳寿都不止。老牛是哈哈大笑。

现在齐瑞来跟老牛说,想把马良的组织问题解决掉,老牛想都没想,就说,可以啊。正巧下个月公司有个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就让马良去吧。培训回来就发展。

这个我也考虑了。齐瑞说,问题是,参加这个培训班,必须是入党积极分子,而且作为发展对象的培养时间也要在一年以上。我问过马良,他连入党申请都没写过,更谈不上是积极分子,培养对象就更是扯蛋。

行,我明白了。老牛说,赶快让马良写个入党申请,落款时间往前提一提,我去党群工作部,和仝主任沟通一下,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掉。

齐瑞说,这样干是不是违反组织纪律呢?

老牛看了齐瑞一眼,微笑着说,从现在起,你就什么也不知道。所有的环节,都是我一个人运作的。

齐瑞感激地站起来,老牛,你真是我的好老哥。

老牛挥挥手,我还有一年就“改非”了,我还想什么呢?

过了几天,老牛约了党群工作部的仝主任,然后把五大队的张玉景也约上。五大队没有支部书记,张玉景是党政一肩挑。他们找了个小茶楼,坐下之后,老牛开门见山。

首先我要代表一大队党支部,感谢张大队给我们送来一个人才,使我们的支部工作有了很大的进步,上上下下都给了我们很多赞语和肯定。但是,我们也有一块心病,就是小马还不是党员。真要严格起来,让一个普通群众做政工员,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呢,请仝主任和张大队关照关照,看看能不能把小马的入党问题解决掉。

张玉景一听老牛说“感谢张大队给我们送来一个人才”,心里就觉得是在讽刺他,顿时有些不快。后面又听说要他帮助解决马良的入党问题,本来想说,马良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大队的人了,他入不入党,和我们大队没有关系。但是转眼一看,仝主任一直沉吟着不说话,就把这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先听听仝主任是什么态度。

仝主任也在等张玉景表态,可是等了半天,见张玉景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看着老牛说,你和我在部队就是战友,这么多年了,我的办事风格你是清楚的。

张玉景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前半句很明确,告诉张玉景,我和老牛是老战友,关系放在这里。后半句模棱两可,你张玉景想怎么表态,自己体会吧。张玉景无奈只好开口,但他也会装糊涂。他说,马良想入党就入呗。

老牛笑笑,说,我们下个月想让小马去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但是他三年前在你们大队写了入党申请,却没有交给组织。我们想请张大队把这个手续完善一下,毕竟他的申请书是在你们大队写的,培养人也要你们大队支部决定。

张玉景扭头看看仝主任,仝主任迅速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嘬着茶,目光低垂,看着杯中的茶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张玉景说,我们完善这个手续很简单,明天就可以办。但是,确定积极分子,作为培养对象,这些材料都是要报备党群工作部的。

老牛把双手一拍,有张大队这句话就行了。小许的工作我来做。

小许就是党群工作部负责组织工作的许干事。张玉景又扭头看看仝主任,仝主任还是低垂着眼皮,吹着水面上飘浮的茶叶。张玉景忍不住问,仝主任,你看呢?

仝主任放下茶杯,笑笑,张大队啊,既然你都把小马都送给老牛了,那就好事做到底嘛。

张玉景见仝主任表态了,于是按照老牛的意思,第二天从许干事那里拿了一份《入党积极分子考察表》,回到大队,选了两个嘴紧的人,作为马良的入党介绍人和培养人,把时间提前两年,在培养表上补齐了培养意见。表上还有支部意见这一块,张玉景本来想让大队政工员代写,后来一想,这事儿还是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便亲自操刀,补上支部意见,签上自己名字。忙完这一切后,发现还是绕不过大队政工员,因为培养发展党员,必须在支部工作手册和支部会议记录上有反映。张玉景无奈,只得把大队政工员叫到自己办公室来,让他按照培养表上的时间,在大队支部的工作手册和会议记录上,补齐相关内容。政工员看到表格,竟然是考察马混混,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张玉景说,此一时,彼一时,马混混已经不是当年的马混混啰。嗯,你可别吭声啊,补完了,赶紧把表给老牛送过去。

老牛拿到这个表后,又让马良对照表格上的时间,补写一年的思想汇报。马良就去大队内勤那里领了一叠信笺,按照时间节点,补写思想汇报。写好后,交给老牛。老牛看了看,连声说,不行,不行。你这墨水纸张都一样,新旧程度也一样,一看就是同一时间写的,这样不行。

马良就回去重写,分别用公用信笺、A4打印纸,还有安保部门做口供的笔录纸,重新写了思想汇报。为了做得更像,马良在写的时候,还分别用了几种不同的笔。交给老牛后,老牛说,这下看不出来了。就让小陈开着北京吉普,自己亲自把这套材料送到部里,交给许干事。没过几天,许干事就通知马良去参加入党积极分子培训,时间是一个星期。

培训结束,不到两个月,正好赶上“七一”。每年这个时候,党委都是要发展新党员的。安保部党委在讨论马良的时候,领导们都说,这是个人才。他们充分肯定马良在宣传安保工作方面,做了很多好事和实事。吸收这样的同志加入我们的党,对我们党的宣传工作是有帮助的。

马良就这样成了中共预备党员。

看到部党委的批复意见,齐瑞心中的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稍稍落下来一点。虽然现在马良还只是一个预备党员,在党内还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起码不再是党外群众。搞政治工作,也算是名正言顺。

面对齐瑞和老牛的大力提携,马良自然是非常感激。心想,自己从部队退伍回来,进入安保部工作后,一直是站岗放哨,巡逻防控,不分白天黑夜,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哪个领导把自己当个人才。只有这个一大队,给了自己一间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这样一个有恩于自己的单位,不用自己的能力去报答,怎么说得过去?

马良认认真真写了一篇长篇通讯,题目叫《转变》。内容是说安保部一大队的同志们,以前总认为自己的工作职能,是企业内部的治安保卫,主要工作就是抓人罚款。但是在大队长齐瑞和党支部书记老牛的领导下,同志们的观念转变了,都深刻认识到,我们的工作确实是抓坏人防坏人的,但我们更应该是为好人服务的,我们要做一支为人民服务的安保队伍。

稿子写好之后,马良拿给齐瑞和老牛,还有徐进他们看。齐瑞和徐进都没说什么,倒是老牛提了个意见。老牛说,我年底就“改非”了,现在宣传我也没多大意思。把徐进写进去吧。

徐进一听,连忙摆手,不要写我,不要写我。副职就是副职,不能喧宾夺主。马良权衡了一下老牛和徐进的意见,最后删除了老牛的名字,把老牛的事迹写在了齐瑞名下。至于徐进么,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现在不要写我。等到齐瑞再上一个台阶,我接他的班,转正了,再写我不迟。

马良觉得徐进以一个四十岁的年纪,说他等着接三十来岁的齐瑞的班,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是,这篇长篇通讯在市报上发表后,引起了广大读者的热烈反响。他们都为国有企业职工的思想观念的转变而叫好,市报为此开辟专栏,就国有企业职工如何改变自己的陈旧工作观念,以适应市场经济的变化展开大讨论。一时间,“安保部一大队齐瑞”,成了国有企业职工转变思想观念的典型,更是成了安保部的代名词。

齐瑞成了名人。

到了年底,老牛按照政策“改非”,上面没有派人来接班,而是让齐瑞像张玉景那样党政一肩挑,兼任大队党支部书记。翻过年来,开春没有多久,经过组织考察,齐瑞作为后备干部去党校上课,接受教育培训,一大队的日常工作暂时就由徐进主持。

但徐进很谦虚,部里有时召开政工会议,他不去参加,而是让马良去。马良说,这不合适吧?毕竟是你主持大队工作。徐进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还看不出来我们大队将来的干部配置吗?齐瑞现在进入后备干部库了,提拔是早晚的事。以后一大队党政就是我俩搭班子干了。说得马良心里一动。

这天开会,马良碰巧和张玉景并排坐在一起。两个人互相点点头。这一刻,张玉景有点想不明白,以前那样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现在怎么能和我们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开会呢?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马啊,你有今天应该感谢我呀。如果不是我放你出山,你这匹千里马就埋没了啊。

马良赶紧笑着说,那是,那是。但是心里却在说,妈的,若不是齐瑞调我来一大队,我现在还他妈在你手下站岗看大门哩。想起临来开会时,徐进说的搭班子的话,马良又想,等到齐瑞当上部长,那时候,徐进是大队长,我是支部书记,你张玉景能不能和我坐在一起,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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