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40多年了,至今我还记得初秋那个野外的晚上……
我家住在山区,看门见山,天空狭窄得几乎成为一条线。人们由于见识所限,视野也都局限在这狭隘的缝隙里,传统意识依旧根深蒂固,还基本上停留在青纱帐文化状态。
偏僻的山区路况很不好,在蜿蜒的河套中稍作平整铺上土便成了人们日常的路。每年汛期山洪爆发路自然被冲毁,洪水过后人们再重新修复。祖祖辈辈不知道重复过了多少年。路况不好人们出行一般都是步行。
离我家不远有一个村庄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姑姑,我们里外庄住着。虽说不远也有两公里多的路程,一尺来宽的土路随着地势蜿蜒在河道里,平时走起来也感觉挺方便的。这条路我从小到大黑天白日的走过不下几百遍。每一处地势啥样,路况如何,哪条沟有啥背景发生过哪些事我都了如指掌,甚至闭着眼慢走都不会摔跟头。白天上班没时间,有大事小情一般都是抓早晚时间去办,因此我经常夜里走这条路。那时年轻气盛从来也没有害怕的念头,走夜路从来不带照明设备,村里人都称我“周大胆儿”。
记得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我去姑姑家办事,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又待了一会儿,家走时候大约十点左右。那天姑姑一再挽留我住下,可是我执意要走她们也没办法,姑父给我手电筒我也没接独自踏上了回家之路。
尽管在附近我是有名的“周大胆儿”,可那天晚上我心里却有些发虚,倒不是怕野兽出没,而是几天前一个精神病狂人突然死了,就埋在道路西边的玉米地里。我不信鬼神,也没听说过野兽曾经出没伤害过行人,但常走夜路确实也见过几次奇异的现象。结合庄里老人的聊斋我今晚走这条路或多或少的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那个精神病患者生前与我很好,他家离我家不远也算是邻居。只有三十几岁的他因为心胸狭隘有些事情想不开患上了抑郁症后变成精神狂躁症,曾去过几家大医院治疗不见效果,由于家庭经济困难被迫回家了。到家以后经常去一些人家打闹甚至拿刀动棍,没办法家里除了给人安慰做出赔偿以外就是专人看着,最后实在没办法就用自制的铁链把他的手臂锁住,另一头固定在里屋的门槛上才算是平安了。几个月后他死了。人们有的说他死的前几天夜里听到奇异的怪叫声,还有的说他死的当天夜里狗狂扑乱叫闹个不停,更有甚者住在庄头的人家说夜里听到脚步和嚎叫声,学说者把那声音描绘的绘声绘色大家听起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从姑姑家走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有些发虚。村里的传闻已经让人惊恐不安了,有些胆小的人家甚至天刚黑就关门闭户不再出门,庄里老年人讲的发生在这条路上的聊斋故事再联系到自己过去所见的一些奇异现象,我心里开始蒙上了一层阴影。那阴影越来越重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胸腔,快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今晚会不会遇到什么?会不会听到什么?还没出庄我就有些犯怵了!接下来这二十几分钟的路途我该如何面对,尤其是那块新土堆,尽管是夜晚可是在高处残缺的玉米地里那些白色飘飘的像幽灵一样的东西还是朦胧可见的。我越想心里越没底,越往前走越害怕。
为了摆脱恐惧阴影,我努力去回忆平时那些欢乐的事情,再现那些激动的场面,可是很快被阴影所掩盖,我甚至编造一些虚拟的梦幻来欺骗自己也很快被阴云所吞没。
天空半阴半晴,月色时而被流云所掩盖明暗不定,再加上山势的因素整个世界都变得神神秘秘。我不敢抬头向别处看,一直低着头向前走。夜静的可怕,我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没走几分钟,刚出庄不久,来到一个叫“老水泉子”的地方。这里河沟深处有水,也是这条沟唯一地表有流水的地方,夜里常有野兽来此喝水。从松软地里留下的野兽踪迹看确实有大型野生动物的存在。即使平时所有走夜路的人到这里也都很害怕。此时的我更加提心吊胆,唯恐出现任何的动静。
正走着突然从我的前边窜出一个像幽灵一样的东西一溜烟地消失在我的前方。这着实把我吓的够呛,我的心跳得厉害,好在接下来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黝黑的山谷里宿鸟的叫声本来就恐怖,这时更加令人惊悚。那叫声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很恐怖。我的心早已离开了原位,漂浮在恐怖的胸腔里,现在快要堵住喉咙了!
怎么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回姑姑家去了,那样的话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不用说别人了。我是一个男人怕什么呢?这条路我都走过千百遍了也没发现什么。我知道害怕是一种心理反应,是缺乏锻炼的结果。这样一想我还是有了勇气,精神轻松了许多。
心理短暂的轻松与平静没多久很快又被打破。大约快到一半的路途,我的心又害怕起来。大西沟门,这里是老人们聊斋最传奇的地方。
在过去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为了进山清剿八路军,一九四三年春天曾制造过本地震惊的“大西沟惨案”。有六名在山里种地的当地百姓惨遭杀害。其中一个人身受重伤当时没有死,他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往家走,刚到大西沟门被另一伙鬼子看到。鬼子兵把他绑在一棵桑树上,用刺刀残忍地在他身上连捅了十八刀,据传说当时现状恐怖至极惨不忍睹。直到我小时候那棵桑树还在,上面挂着一个木牌用绿漆写着字。尽管这事过去很久,我也没有亲历过现场,可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发生在这里的那些各种版本的恐怖聊斋故事。多少黑夜都不敢一个人走这里,我以往走夜路经过这里并没有害怕的感觉,可是今天那些似是而非的恐怖场面却在我心头疯狂地泛滥。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我依然不敢抬头,只顾低头往前走。我想唱歌给自己壮胆,谁知刚一张嘴却把自己吓够呛,我赶紧闭嘴。这让我不免更加害怕起来甚至头皮发胀变成发麻了。我感到浑身就像失去了灵魂飘忽盲目地向前移动着。
突然玉米地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离我不太远就在过去那棵桑树附近。我的心简直快要跳出了喉咙了!惊魂未定又是连续几声,那声音完全是不间断的,分明是一种从深深的玉米地中连续发出来声音。我知道传说中的那个青面獠牙恶鬼的灵魂在他死的地方等着,他要出来了,甚至我已经感到他在像我猛扑过来!顿时我的心一片空白。我后悔自己的狂妄,不听老人的劝告,枉负姑姑挽留才会有今天的后果!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尽快回到家里。想到这里我不顾一切加快了脚步。我不敢跑,刚才想唱歌就是教训,我知道越跑越害怕。心慌意乱腿脚不听使唤,眼前出现了迷离。本来就很狭窄的土路在夜色中根本看不见。我总是在旁边的乱石中跌腿绊脚地走着根本找不到路,最后跌倒在山坡一块大石头上,荆棘差点扎坏我的眼睛。我赶紧爬起来拐个方向再向前走。这也许真的是老人所说的“鬼打墙了”。联想到可能是那个可怕的魔鬼灵魂附体心里恐慌到了极点,眼前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了。我不顾一切还是继续在乱石头中摸索前行,尽管如此我还是猛栽了下去,膝盖骨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疼得钻心。我趴在石头上听听后面没有什么动静了我的心稍稍地松快一些。
我站起身来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一下,恍惚看到了黑褐色的一条窄线,那就是洪水过后刚铺垫的路。此时的我除了恐惧就是茫然,再往前就是那个疯子的墓地了!
会不会再有什么恐怖的影像出现一切不得而知。我不敢再跑了,我要稳定一下情绪。我知道刚才可能是我太过于害怕了,一切的恐怖想像都是自己欺骗自己而已。我依然不敢回头看。老人说过,人的两肩有左右两盏灯,它是人的灵魂,走夜路不可以回头,一回头自己的气息会吹灭燃烧的灯火而失去灵魂,那样就会招致鬼魅的跟随。我刚才栽跟头也许是自己心理过于紧张造成的,现在没事儿说明没有恶鬼跟来,不然早就被吃掉了。我毕竟是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哪一个人遇到恶魔而遭伤害,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往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慌张,想到这里我便为自己的愚昧而可笑了。还别说这下我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也看到路在哪里了。刚才由于害怕总是照直走所以找不到真正的路,清醒以后我才知道路是弯曲的,头脑冷静才会看清路的崎岖与艰险。我想慢慢走,给自己以冷静和力量,尽量避免再次跌倒。我抬起头仰望天空把心打开,让浩然正气涌入胸怀给自己以正能量。
看看天乌云飘去,月亮临近西山,天地间一片清幽宁静。
当我向西看月色时,更加惊悚的一幕几乎彻底摧毁了我的精神防线!
右前方那个新土堆的上空一片红光!这是什么?晚上十点多钟已经是夜深人静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却是一片跃动的红光。我的心这次跳动的比以往更加剧烈,更加疯狂了!离那个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我不知道再往前走会是什么结果,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我害怕到了极点,我的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我的躯壳。我真的麻木了。头皮更加发胀。我已经感到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浑身似乎已经是没有感觉了!出于本能我只得加快步伐赶快走出这个梦魇。我不再向那个地方看,无论是什么也无论会发生什么我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唯一的就是赶紧走跑,这里离家还有一里地了。昏昏噩噩中我清晰地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就像是大火烧湿柴时那种爆裂声。这声音不间断地响着,我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只觉得我的眼前一闪一闪,似乎那个可怕的土堆地方在燃烧大火!我不顾一切地狂跑起来。
拐过一个山角,我的眼前更加可怕一幕让我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一个黑影在我的前方正在快速地移动。黑夜看不清具体情形,总是离我不远,我跑他也跑总是追不上他。
这是什么?死去的鬼魂再现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在前面拦着我反而奔跑呢?从情况分析倒像是人!这黑天半夜又是谁敢去那个可怕地方?他去那里干什么?盗墓吗?谁都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家庭的人,盗墓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红光又是什么?
在极度恐惧的奔跑中已经接近庄头了,有的人家还亮着灯。这时我已经不在害怕什么了,相反前面那个黑影却依然在狂奔。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一声:“站住!”
这一声高喊几乎把我自己也吓得昏了过去!只见前面那个黑影一下子跌了下去不在动弹了!我知道这是一个人。当我走到他跟前时他猛然打开手电筒向我照射过来:“哎呀原来是你呀,你可吓死我了!”
“啊?!原来是二叔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哎呀还别提了,西坡那块玉米地快让獾给啃没了,白天怎么吓唬也不管事儿,这不我刚去那里点了一个火堆吓唬一下獾就不敢再去糟蹋了。去那里我也害怕呀,要不也早就去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刚到河套我就听到后面有动静,我也吓坏了,不敢开手电更不敢往后看,只是觉得有黑影在追我。哎呀你可把我吓死了!”
“哈哈,你不知道我怎么走出来的呀。大西沟门我本来就害怕,谁知那地里又有很大动静,把我吓得找不着路了栽两个大跟头现在还疼呢。”
“哎呀可别说了,那块地也是我的,看来也让獾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