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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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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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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一样的童年——地瓜

    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懵懂少年已变成四十不惑的大叔,岁月的切割已日渐麻木。唯有乡愁这把小刀却锋芒渐露,不时刺激着我疲惫的身心。随着《舌尖上的中国》、《行走的餐桌》等电视节目的热播,故乡的美食已成为回忆故乡的内容之一。可惜我的故乡只有一片穷山,几池恶水,既不产西湖莼菜、太湖鲈鱼,让我存“莼鲈之思”。也没金华火腿、新疆烤羊那样的大菜让人闻之垂涎。思来想去,如果非要我选一种印象深刻的食物,哪就只有鲁中山区最常见的地瓜了。

 地瓜是我们当时的主食,九零后、零零后也许会羡慕,哇!烤地瓜,拔丝地瓜,都是美食啊!呵呵,主食懂不懂?就是天天吃、年年吃的东西。早上喝地瓜干稀饭,中午吃地瓜面煎饼,晚上煮地瓜,连吃三天,你就知道是不是美食了,而我是连吃了十多年。现在在街上偶尔嗅到烤地瓜的香味,也只会下意识地抽动两下鼻翼,绝没有吃一口的念头。我永远不会忘记,三十年前我半夜起来趴在床沿,耷拉着脑袋,狗一样咧着嘴大口吐酸水的样子。

 “回”字有六种写法,地瓜也有多种吃法,地瓜干、烤地瓜、煮地瓜、地瓜煎饼等,吃法多种多样。

水煮地瓜要铁锅柴禾灶才能煮出味道,锅要大,地瓜更要多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生产队在野外收地瓜,早晨出工时多携带一口直径近一米半的大锅,在地堰上挖一简单的土灶。各人在刨地瓜时都已选好自己认为好吃的地瓜,并做好记号,洗净后统一放进大锅里,添满水,大火滚开,小火慢熬。选地瓜也有决窍,茄子状的地瓜煮出来又面又甜,圆球状的纤维多,且不易煮熟。成捆的玉米杆烧上两个多小时,水快熬干时,栗子味的白水煮地瓜就香气四溢,新鲜出锅了。难得的是锅底会留下一层簿簿的地瓜糖浆,甘甜焦香,这可是小伙伴们的挚爱,味道堪比供销社五分钱四块的水果糖块。

 地瓜切成片,晒干了,就是地瓜干。每到深秋,鲁中山区满山遍野白茫茫一片,不是下雪,是正在晒地瓜干。

 地瓜干加水一煮就是冬天的早饭,条件好的家庭放上点玉米面,差的就是白水煮瓜干,满满一大铁锅。全家人围座在饭桌前,每人一大碗瓜干稀饭,就着罗卜咸菜,埋头稀里呼噜地吃着,都一句话也不说,格守着“食不语”的古训,真实原因是人多饭少,顾不得说话。盛饭也有讲究,心眼多的会多捞干货,盛的满满的并堆个坟头,山东人叫“挂勺子”,是多盛了一勺的意思,心眼更多的是先盛大半碗,迅速吃完,然后再盛一碗挂勺子的。

烤地瓜香甜可口,外焦里嫩,可谓色香味俱佳,但费柴费时,当人们都疲于奔命时,是没有这种闲心的。只有摊煎饼的时候,在冒着火星的灰堆里,埋上几块,两三个小时后取出,拍一拍草木灰,香气扑面而来,小时认为是人间第一美味。

煎饼曾是山东人的主食,泰安的玉米面煎饼、莱芜的小米面煎饼、临沂的全麦煎饼都大大的有名,现在偶尔尝之,亦不失美味。而当年我们常吃的地瓜面煎饼,却又硬又涩,难以下咽,对牙齿和面部肌肉实在是一种折磨,我的一口参差不齐的犬牙和狰狞的面目就是拜此物所赐,不提也罢。

摊煎饼是每个家庭清晨常做的功课,但烤地瓜却不会每次吃到,这要看大人的情绪,心情不好时,不长眼的孩子提出这个要求,冒着火星的烧火棍会立马以迅雷之势砸在头上。机灵点的孩子会捂着头上的疙瘩立马消失,有多远就跑多远,半天后才回家,不会哭的,若敢吱一声,无影脚会踹出几米远。因此大人摊煎饼时,是小孩子最听话的时候,腆着小脸,怯生生地看着大人的脸色,跑前跑后地听着莫名其妙的指挥,干着力所不能及的家务,这一切只是为了一块烤地瓜。可惜在活的重压下己经变得喜怒无常的父母,很少有心情愉悦的时候。

地瓜高产,在食物匮乏的六、七十年代,是鲁中山区主要的农作物,被称为救命庄稼。地瓜救了我们的命,也伤透了我们的胃。至今一看到“地瓜”这俩字就像看到一堆青杏一样,胃就返酸,现在我就是满口酸水,敲打着键盘,没办法,童年时形成的条件反射。常食地瓜会导致胃酸分泌过多,而胃酸过多会腐蚀食道及胃部,产生火辣辣的痛感,有重度胃溃疡的朋友应有切身感受,这在故乡称之为“犁心”。“犁”是耕地的铁犁,在这里名词动用,意思就是铁犁划过心脏,对这种痛苦的描述很是形象传神。

 现在地瓜干和地瓜煎饼早己不见踪迹,惟有色香味俱佳的烤地瓜大行其道。小女对此物情有独钟,每次在街上看到,都要央求买上一大块,且防賊一样瞪着我,担心我会抢食。我也故意做出贪吃相,吞咽几下口水,其实我咽下的只是条件反射产生的酸水。好想再感受一下那种久违的铁犁划过心脏的感觉,这也许是我们那代人最难忘的一种家乡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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