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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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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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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一样的童年——开坡

前日赴婚宴,主人家颇为厚道,水陆杂陈,满桌飘香,可谓菜精酒美,令人食指大动。座中人皆不熟识,虽已饥肠辘辘却都浅尝既止,斯文至极。一老者笑言:“大伙别客气,先开坡,后喝酒,来!开坡!开坡!”,遂带头举箸大嚼,霎时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几个年轻的“低头族”尚在查询“开坡”一词含义,抬头见状瞠目结舌,一脸茫然。不怪他们莫名所以,他们离那个时代太远了。

“开坡”一词,《辞源》、《辞海》皆未收录,百度、谷歌也遍寻不得,算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专用名词,大概只有年龄过四十且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还处于大集体时期,生产队是最基本的劳动组织。夏收、秋收过后,在当时“颗粒归仓”号召下,生产队会先安排老弱妇孺检拾地里遗落的粮食,再组织中小学生搜寻一遍。那时的农村学生一年有四个假期,麦假、暑假、秋假、寒假,其中的麦假和秋假就是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主要工作是跟在大人后面拾庄稼。这时捡的东西是要上交给队里的,不归个人所有。

经过一梳、二篦、三剃的庄稼地,己是光洁如镜,但仍难免在犄角旮旯或草下土中遗落下一丁半点的粮食,烂在地里也是可惜,农忙结束后生产队长就会选择一天宣布村里人可以随便检取,拾到粮食归自已所有,这就是“开坡”一词的由来。

季羡林先生在《赋得永久的悔》一文中,曾提及小时拾麦子的经历:“所谓‘拾麦子’就是别人家的地里割过麦子,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捡的,我们这些穷人就来‘拾’”。在鲁中山区,这种捡漏的行为有一个专用的词来表达叫做“Iuan”,字典里没有这个字,暂用“峦”来代替。“峦”比“拾”的含义要窄一些,是“拾”东西的一种,特指经主人允许的一种捡漏行为。除夏季峦麦子外还有秋季峦地瓜、峦花生、峦梨、峦苹果等,一切捡拾地里、山上别人家遗漏不要的农作物都称之为“峦”。峦东西是要经过主人同意的,否则就变成了偷窃。

季先生讲他一个夏天至少可拾得十多斤小麦,很是羡慕。当年在我的家乡,一个成年人辛勤劳作一年也只能从生产队分到十多斤小麦、五六十斤玉米和百十斤地瓜,根本无法满足一年的口粮。为了能吃饱,人们只好寄希望于夏秋两季开坡后的峦庄稼。鲁中山区山多地薄,麦地稀少,故夏天的麦季开坡并不引人重视。秋天才是真正的收获季节,岭地里的花生、地瓜、玉米、谷子、高粱,山上果园里的苹果、黄梨、核桃、板栗,都相继成熟。秋季开坡成了我们免于饥饿的最大希望。

所谓“峦”就是把隐藏起来的东西找出来,这是“峦”字另一个重要的含义,麦穗或麦粒掩藏在土内或草丛里,地瓜和花生更是深埋土中。苹果、梨等水果则是被枝叶遮挡根本看不见,或虽然能看到但品质太差不值得采摘。所以峦东西时是需要使用工具的,峦麦子要用到耙子,峦地瓜、花生要用铁锨和镢头,峦苹果、梨要用到长杆外,还要能爬树。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有丰富的经验,同样一块地,有人搭眼一看就知道那里埋有一窝地瓜,有人把地翻了一遍也收获了了。

开坡后,大人们天天在野外峦各种能吃的东西,准备过冬的粮食,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们肩上,根本无蝦顾及孩子。于是我们这些六、七岁的半大孩子,天天像野狗一样在田野山林中自由地奔跑嬉戏,饿了就找几块地瓜、刨几把花生,或到山上摘一捧酸枣之类的野果,一天不回家也大人也不会过问。

现在想来,那时虽然生活艰辛悲惨,但那种无拘无束和欢欣快乐,至今让我终生难忘,远比今天的一场盛宴所能比拟,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人生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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