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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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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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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迁

李长生老汉最近患上了失眠症,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先是盯着屋顶发呆,再胡思乱想一阵子,然后坐起来抽几杆旱烟,再躺下,依然不能入睡。老婆兰花数落了他好几次,说他不睡觉就像夜游神瞎折腾。

直到天快亮了,他才隐隐约约进入了梦乡,但还是睡得不踏实,他梦见和寨子里的刘三去赶集,那条依山而建从山腰蜿蜒盘旋而下直至金沙江边的山街上人声鼎沸,一个个熟悉的杂货店里生产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街边照例摆满了新鲜的芒果、硕大的洋茄、醇香的旱烟、新采的草药、时鲜的蔬菜等各种山货。他和刘三东走西逛、东瞅西看,走累了决定坐下来吃一碗羊汤锅,在喝上两杯小甑酒。来到街边的羊肉馆坐下,本地生长的黑山羊的肉香味使他有些眩晕……

忽然,一阵“咚咚”的叫门声打破了他的美梦。

这一大早,会是谁来找呢?长生老汉暗自盘算。

他慌忙把衣服穿上,开门一看,是村支书刘明轩和一男一女两个他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像是乡上或者是县上的干部。

长生老汉知道支书一行人今天来的目的,前几天支书刘明轩到寨子里来开会,说国家要在金沙江上建一座大型的水电站,建成后金沙江的水会漫上来淹没他们寨子,所以周围寨子里的人都要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住,连乡政府和集镇都要搬迁。支书还没讲完,村民们就炸开了锅,各种质疑的声音充斥着会场,他更是针锋相对,最后以坚决反对的态度毅然离开。

“狗日的刘明轩,想用上级政府来压我,没门!”长生忍不住在心里骂到。

本来,他和刘明轩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16岁那年到十几里外的中学读书还睡过一张床。只是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又体弱多病,作为家里长子的他不得不在一年后离开学校回家劳动,而明轩在顺利上完中学后入伍到了军营,22岁那年退伍回乡后一直在村里工作,基层组织无论是小乡、大队、村公所到现在的村委会,始终都有刘明轩的一席之地,岗位从文书、副村长(主任)、主任到支书。他知道刘明轩之所以30多年能在他们这样的傣族村寨里当家作主,一方面是在他们那一辈人中,刘明轩算得上一个文化人,又出门当兵见过世面,做事也还算公道;另一方面上级对刘明轩满意着呢,村委会辖区内的9个村寨360多户1100多人,他熟悉他们每一个人就如同这些人熟悉他一样,就连他有事进村入户,寨子里的狗都懒得咬。有了这样的熟悉和了解,农村千头万绪的工作他刘明轩总能找到突破口迎刃而解,所以在上级的眼里他不仅做事有魄力,应付各种人和事都很有一手。只是这几年,刘明轩的有些变化让他看不惯,这老家伙居然穿上了西装,还把个皮鞋擦得锃亮,头发也梳的油光光的,哪有一点金沙江边傣族人的样子。就拿这次搬迁来说,寨子里的人大多是反对,可他刘明轩却还是那么积极,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好处。他刘明轩都快60的人了,过几年从支书的位子上退下来了,还不一样是一个寨子里的农民。

尽管心里有些别扭,长生还是把他们让进屋里,老婆兰花也忙着烧水泡茶。

“这是县移民局小张和乡政府的老罗,他们是驻我们寨子负责这次移民搬迁工作的。”刘明轩介绍说。

“准确的说,我们是来和寨子里的群众结亲戚的,今天想听听李大爹你的想法。”小张补充到。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住了六十年,习惯了,我不想搬迁。”李长生老汉的意志很坚定。

金沙江在那刀辟斧削的巍巍群山之间穿行,雄浑的滔滔江水卷起层层浪花,滚滚向前,消逝在群山深处。亿万年前的沧海桑田仿佛还没有退隐,高入云端的巍巍群山还岩层裸露,千百年来的凉涛骇浪仿佛永不退去,大浪淘沙卷起的滚滚巨石也揉成绵绵金沙。在金沙江两岸的广大峡谷地带和沿江苍茫的群山的皱褶里,傣、彝、傈僳等少数民族交错杂居,在道道梯田里耕耘着世世代代不变的梦想,成百只牛羊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无忧无虑踱步江边,恰似朵朵浪花散落江边。李长生家就住在金沙江边的河谷地带,这里虽地处偏僻,山高箐深,但江水碧绿,芭蕉成林,攀枝花红似火,金沙江里流淌着美丽的传说,苍茫的群山常年给予人们丰富的馈赠,山的伟岸和水的灵秀共同造就了江边人家的幸福源泉。

县乡的干部全部驻村以后,又召集村民开了一次会。会议照例在寨子东头大攀枝花树下平地上召开,先到的人总忙着占据那几块天然生成的光滑的大石头,大多数男人像人长生老汉那样嘴里咂着旱烟袋蹲在地上,妇女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有的哄着孩子,有的纳着鞋底,有的绣着花,只有少数年轻的妇女和大姑娘会从家里搬个小板凳来坐着。

这次来村里开会的有县上来的一个副局长,一个是乡上的副乡长,还有上次到过李长生家的小张和老罗,刘明轩当然也在其中,还有一个李长生不认识。

会上讲话的是县上来的副局长,他说金沙江观音岩水电站是金沙江中游河段规划一库八级最末一个梯级电站,是经国务院常务会议核准建设的,属于国家“西部大开发”的重点项目,此次寨子的移民搬迁是国家建设的需要。当然,国家会给涉及搬迁的群众相应的补偿,让群众过上更好的生活。

县移民局的小张传达了移民安置的相关政策和具体的安置方案,说政府会把群众搬迁到交通便利的地方,按照新农村建设的要求重新规划建设新村寨,到时候群众都将住上设施齐全的楼房,除了实现水、电、路三通外,家家户户都能用上沼气、开通卫星电视、用上太阳能,同时土地、林地一样都不会少。现有房屋、土地、林果等财物政府会给予相应的补偿外,如果按时签协议和搬迁,政府还会有奖励。建设新房钱不够的,可以申请无息贷款。此外,为了保障移民群众的生活,政府还常年发给每人每月350元的移民生活补助。

副乡长还说,搬到新的居住地后,政府会结合移民区的实际,按照“高山核桃园、山坡花椒园、山脚水果园”的发展目标,从资金、技术和市场等方面对移民加大扶持力度,让每个移民家庭掌握1至2门职业技能或农业实用技术,让他们逐步走上致富路。

副局长还说,他们一共五人到寨子里来驻村蹲点,是想和移民群众结对“认亲”,让移民群众知悉政策、解决他们的困难和问题,统计核实各家各户的房屋、土地、林果以及各种财产,让群众得到应有补偿。

“站着说话不腰疼,祖祖辈辈居住了多少年的老地方,想搬就能搬得了吗?”李长生在心里说。

最后,刘明轩说,人们都对自己居住的村寨感情深厚,这他能理解,他自己也舍不得。但这里毕竟交通不便,土地贫瘠,虽然一辈辈人在这片土地上流尽了汗水,可这里的大部分人生活依然贫困。修路是寨子里几代人的梦想,他和村委会的人曾多次向上级争取,但坡陡箐深修路的难度太大,寨子的通路工程一直未能立项,一条羊肠小道依然是寨子与外界的唯一通道。近几年,外出务工的年轻人不断增多,有些人挣了钱也想建房子,但建房的材料经过160多公里运输后,还要人背马驼走上4公里,到头来运费比材料还贵,如果搬迁了,这些问题都能解决了。人均每月还能领到350元的移民生活补助,对于普通的四口之家而言,相当于辛勤劳作一年的全部所得。再说,到了新的地方,一样可以盘田种地,一样可以养猪养羊,一样可以栽种各种果树,一样可以勤劳致富。

能搬到交通方便的地方,能住上期盼多年的楼房,无疑打动了很多人的心,一些人已经开始憧憬着搬迁后的新生活。

故土难离,始终是千百年来积淀在每个中国人心中难舍的情结。

在李长生心里,移民搬迁不仅是要搬离自己祖祖辈辈生活、劳作的家园,伴随他们一起搬离或消失的还有村寨、房屋、土地、山川、江河、树木等等无数已经和他的生活融为一体的场景,甚至是他们多年来熟悉了的生活方式,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艰难的抉择和心灵的考验。

李长生家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窗明几净,东厢房里放着玉米、核桃、大米、土豆,木楼上还挂着腊肉、干椒,西厢房里养着几头猪,一群黑山羊,十几只鸡。院子里种有芭蕉、木瓜、枣子,房前屋后栽下了许多芒果、酸角、甘蔗,海拔稍高的山地还栽上了核桃树。想到自己几年前栽下的几百棵核桃树,长生老汉的心就隐隐作痛,还有那群放养了多年的黑山羊,一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发亮,最让他难以割舍的,是那几亩他侍弄了一辈子的土地,看着它就像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样亲切和温暖。

而最让李长生难为的,莫过于他那年近80瘫痪在床多年的老母亲。只见母亲一头的短发像罩了一层白霜,一双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嘴里的牙也已经快脱光,额头上的皱纹像刀刻一般,青筋暴绽的手上布满了老茧。自从听说要搬迁,这个倔强的老太太就一直哭泣,她说:“我死也不搬,我这把老骨头就丢在江边了。”刚开始,长生以为她是舍不得,后来她在和儿媳妇兰花拉家常的时候说,现在的年轻人只顾自己,活着的人搬走了,祖宗难道不要了吗?你们可不能丢下你爹不管。她还说如果有一天她走了,一定要把她和她的老头子埋在在一起。长生知道,母亲守寡多年,这是她最大的心愿。兰花还从婆婆口中得知,她担心去世后被火化,这也是老人的一个心结。每次看到母亲饱经风霜的脸,坚强了一辈子的李长生的眼里都会噙满泪水。还好,自己的媳妇兰花对婆婆一直很孝顺,多年来一直精心伺候。

正在长生烦恼不已的时候,移民局的小李、乡政府的老罗和支书刘明轩又来了。那天晚上,他们既没有和长生讲政策,也没有和他讲大道理,而是和他们拉家常。特别是小李,从老奶奶的身体、兰花正在绣的鞋垫、到家里养的羊、地里种的庄稼,什么都聊。最后,她还提到长生的儿子文斌,说他们是高中同届的同学,还问了文斌的现在的工作、生活、家庭、孩子等情况。那天晚上谈话的气氛很好,他们一直聊到很晚才离开。

李长生还发现,这次县乡来的干部不像以前那样开完会或者蜻蜓点水一样来一趟就走,他们把闲置多年的公房打扫干净,还买来锅碗瓢盆,认认真真在寨子里住了下来。白天,他们忙着丈量田地、山林、宅基地,统计树木、林果及村民的各种财产,晚上,他们总是出入于各家各户。

盛夏的一个周末,在省城工作的文斌突然回来了。

儿子平时上班太忙了,今天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有什么事,长生老汉暗自思咐。

想当年,中途辍学成了长生生命里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有了儿子文斌后,长生就把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文斌身上。他的儿子文斌从小就聪明好学,从小学开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大学毕业以后留在了省城工作。由于路途遥远,文斌一年也只能回来一两次。

不过文斌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虽不常回来,但时不时三千、两千地给父母寄钱,但长生和兰花节俭惯了,舍不得花都存了起来,儿子在城里买房花了不少钱,他们想攒点钱给儿子还贷款,另外他们还想多存点给孙子明明上学呢。几年前就文斌曾想把父母和奶奶到城里住,可是,母亲兰花去了只住了一个星期,就说什么也不呆了,她说城里的生活不习惯,连上厕所也要钱,还说城里就是车多人多,到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独自一人连门都不敢出。

文斌这次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但只能停在离寨子4公里外的公路边,买回的大堆吃的用的也只能用家里的骡子驼回到家里。寨子里的男女老少围了一院子,农村孩子见也没见过的一些东西满满摆了一桌子。

兰花系着围裙忙得团团转,又是蒸糕又是做凉粉,她还让长生把那只最肥的大膳羊给宰了,这儿子一回家,长生家的生活立即就改善了,平时省吃俭用的习惯也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爸,听说咱们寨子移民搬迁,我给你带回来两万元钱,这搬迁是好事情,现在交通不便,你们城里长大的儿媳妇和孙子都不敢回来,搬了以后,过年我们回来也能多呆几天,钱不够有我呢!”吃完晚饭,儿子文斌说着把一沓钱递在了长生的手里。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移民搬迁这件事?是不是刘明轩通知你的?还是你那个在移民局工作的女同学小张?你大老远赶回来就为了这事?”李长生脸上写满了不快。

“爸,你就不要多心了,谁也没有告诉我,这么大的项目建设,我打开电脑或电视就能看到相关的新闻。再说奶奶身体不好,我早就想回来看她了。只是前久太忙,所以直到现在才回来。”文斌诚恳地说。

“我不赞成移民搬迁,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很多东西难以割舍啊,再说你奶奶也离不开这个老地方。”长生对儿子说。

“爸,你的心情我都能理解。想想看,这些年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这都是得益于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现在国家的项目建设需要我们搬迁,我们也应理解和支持才对。再说我们寨子虽然也好,但毕竟交通也不方便,吃的江水水质也不好,搬迁以后条件好了,我们也可以多回来几次。奶奶的工作我来做,从小他就最疼我,现在的关键是你了。”

“文斌,我和你妈都快六十的人了,我们还有几年的活头,你奶奶更是过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我们就你一个儿子,还在外地工作,搬的地方再好,房子盖得再漂亮,没人继承,花那钱冤枉干什么!”长生老汉终于说出来心里话。

“爸,现在六十几都属于中年人,你和我妈少说也能活个二三十年,以前你们含辛茹苦供我上学,现在也该享福了,等房子盖好了,我们全家回来舒舒服服住几天,你就别在意那几个钱了!”文斌拍着父亲的肩膀说。

“搬迁的事我再想想,至于两万元钱你还是拿回去,你这几年在城里买房买车,经济上也不宽裕,城里什么都要花钱。再说我和你妈这几年也存了点钱,原打算等你们回家过年给你们,算是我和你妈对孙子明明的一点心意,现在看来只能先留着搬迁用了。”刘长生老汉歉疚地说。

“爸,这几年我和明明他妈工资都在涨,虽然买房买车,但我们生活过得好着呢。倒是你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现在年纪大了,也该吃好穿好。钱你留着,等将来搬了新家,用来买新家具和电器!”文斌对父亲说。

文斌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走了,他在单位工作太忙。走的时候,他对父亲说,等新房建好后,家里的家具和电器都要换成新的,洗衣机冰箱一样都不能少,电视也要换成大屏幕的。

李长生老汉一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农村人嘛,衣服脏了,让老婆多搓几遍就得了。至于冰箱,他也用不着,再说那家伙太费电了。电视屏幕大小还不是一回事,人都在电视里面,难道屏幕大了,人还能走出来不成?

至于老母亲那儿,文斌也把她说动了。当然,说动老人家的,还有那个县移民局的小张。

那天晚饭后,文斌到病床前陪奶奶聊了很久。孙子回来,老人可高兴了。在老人心里,孙子是大学生,那应该相当于以前的秀才吧,再说孙子在大城市工作,什么世面没见过,别人的话他不一定信,可孙子说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孙子给他讲外面的世界,给他讲城市的生活,给他说明明,孙子告诉他,等搬了新家后,他会出钱把爷爷和其他先祖的坟茔都迁过去。孙子还说,一代伟人周恩来是她老人家敬重的人,也全国人民爱戴的,去世后连骨灰都不留,人们心里都怀念着他,何况人死后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政府也会尊重当地人的丧葬习俗,不一定火化。文斌走后,老人对搬迁不像以前那样抵制了。

对于搬迁,长生心里虽然还有些怅然和不舍,但他的疑虑都被儿子文斌一一化解了,母亲那边也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这让他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不少。

然而好景不长,刚想睡个安稳觉的长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母亲的呻吟声吵醒了。本来老人家就浑身是病,只是这次得的是急症——肚子疼。看着老老母亲蜷缩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李长生的心都快碎了。打电话给村卫生室的村医,可村医的电话打不通,送乡卫生院吧,半夜三更的,又遇上这样的天气,就算请寨子里的人担架抬四公里山路,还有十多公里的路上哪儿找车。

正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移民局的小张来了。原来,小张前几天来家里的时候,给兰花了一张民情联系卡,上面有她电话。就在几分钟前,六神无主的兰花打通了小张的电话。她本想请小张想办法帮她们联系村医的,没想到这么快小张就到家里来了。小张迅速问清楚老人的情况后打了个电话,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几粒药,让兰花先给老人服下。小张解释说,自己的丈夫是县医院的医生,刚才她打电话把老人的情况告诉她丈夫后,她丈夫初步诊断老人得是的肠炎,由于长时间驻村,丈夫也为她准备了一些常备药,刚才她是按丈夫指示给老人吃了消炎和止痛的药,应该能暂时缓解老人的症状,等天亮了,还是要到医院去看。

吃完小张拿来的药,老人慢慢的停止了呻吟,并沉沉地睡了过去。送走小张,长生和兰花不敢大意,决定轮流守候在老人床前。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雨也停了。兰花喂婆婆吃了半小碗自己用糯米熬的粥,又把小张送了的药给婆婆吃了一次。长生也用家里木料的作好了个简易的担架,又忙着出门到寨子里找人帮忙把抬母亲到公路,还想找支书刘明轩帮忙联系一辆车,毕竟刘明轩认识的人多些。

当长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家门时,正好遇到急匆匆走来的小张。得知老人的情况和长生的想法后,小张告诉长生,他的丈夫这几天刚好休假,本来就打算近几天带着女儿来看自己,听说老人的情况后,他已在两个小时前带着所需的针剂和药品赶来了,他来到寨子应该比长生他们去乡卫生院要快些。

听完小张的话,李长生感激得热泪盈眶。

此后的几天,小张一家成了长生家的常客。小张丈夫不仅为老人看好的肠炎,还给老人做了一次常规的身体检查。在小张丈夫的精心医治和兰花的耐心护理下,老人的肠炎很快就康复了。小张也经常过来,她每次来都要陪老人说上一会儿话,有时候还给老人带来一些软和的糕点或者新鲜的水果。几天过去了,老人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县里来的女干部,并且对她有着和自己孙子一样的信赖。

签了搬迁的协议后不久,刘明轩就通知长生说政府统一规划的移民集中安置点场平工程已完工,近期可以分配宅基地了。

7月底,正式分配宅基地的日子终于来临了。那天清晨,干旱了很久的老天下起了大雨,寨子里的35户移民群众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携儿带女陆续来到会场。午饭时间,现场的工作人员还为移民群众准备的热乎可口的饭菜和矿泉水。宅基地分配工作从早上八点持续到中午两点多钟,经过两轮的抓阄,移民群众家家都选到了自己的新家的具体位置。按照政策,李长生家三人一共分到105平方米的宅基地,另外还有20平方米用于建盖畜厩。这时老天也像干部群众的心一样,逐步转晴,太阳露出了笑脸。

李长生和寨子里的群众一样,都对移民安置点感到很满意。安置点位于县城通往本乡的公路旁,整个村庄的规划已经初具雏形,村内道路是宽敞的水泥路,自来水的管道也正在架设中,电力、通讯、道路绿化、村委会办公楼、学校、垃圾处理场、文化广场应有尽有。

在户型上,整个村庄都统一建盖成2层斜顶的楼房。李长生根据家里的人口和宅基地的情况,选择了144平米的户型,这样除了盖房子用去的70多平米,他还可以有一个30多平米的小院。畜厩统一规划在住房的后排,下面还规划了沼气池,这样不仅实现了人畜分离,还方便卫生。房子由政府统一招标建设和装修,完工后移民群众按一定的价格付给房款。由于政府补贴、材料统一采购及技术等原因,价格比自己建设还要便宜。李长生初步算了一下,他家现有房屋、林果和其他一些财物获得的赔偿已基本够付房款了。由于在政府规定的时限内签了搬迁的协议,他家得到了政府人均3500元的奖励,这笔钱可以用来购买家具和电器,这样的话就不用文斌上次拿回的钱,他和兰花这些年存的钱还可以留给儿子和孙子。而他们三个老人在生之年还能住上砖混结构的楼房,这在几年以前他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就在这一天,工作人员还组织全村群众参观了正在建设中的水电站。李长生还看到,水电站的建设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在寨子下游,江水已经被大坝阻断,充满野性又富有诗意金沙江水没有水流声,没有波涛,平静的像一滩碧绿的湖水,江两岸边被水淹没的小树冒出丛丛绿叶,点缀清清的江水,仿佛一幅山水画,美不胜收。

李长生觉得,这漫起来的不仅仅是水,漫起的是搬迁的所有移民期盼已久的心,漫起的是宽阔的水面蕴藏着无比丰富的生产生活资源,漫起的是一条通往大城市的便捷的大通道。这条大通道一头连接库区两岸勤劳、善良、勇敢的移民群众,另一头连接热闹、繁华、先进的大市场。

活了大半辈子了,就要离开了,屋后的果园还有对面的草甸是他经常走动的地方,他真的眷恋,可是他坚信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在等着他。

年底,寨子里的人们陆续搬进了新居。

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让人耳目一新村寨,它既保留村民的农村生产生活习惯,又让他们同城市文明对接。一排排整齐的楼房,家家有院子、户户有露台,新颖别致。青灰色的屋顶上飞檐翘角栩栩如生,白色的墙体上民族风情浓郁的彩绘,朱红色的油漆大门透着富足和祥和,一切都井然有序。新家较之老家,取得革命性变化的地方就是厨房,甩掉了老虎灶,不用每天看黑锅底,经受烟熏火燎,也不用去江边取水了,做饭都用沼气、各种电器和自来水。家家都看上了数字电视,有了太阳能,几户年轻有文化的家庭还买了电脑并连上了互联网。拥有了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寨子里的人也过上了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地分在离寨子不远的地方,寨子后面的大片林地和草甸也属于他们,他的黑山羊也关进了住房后那排整齐的畜厩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李长生老汉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在搬家前几天,儿子文斌就拉回一大车家具。从家具到电器,从厨房到卧室,里里外外全都换成了新的。洗衣机有了,冰箱也有了,电视换成了42英寸的。长生老汉瞅着这么东西,连声说糟蹋钱了,糟蹋钱了。

文斌笑着给父亲解释说现在政策好,电器都降价了,又正在搞家电下乡活动,农村买电器有补助,他买这么多也没花多少钱。听儿子这么一说,长生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文斌还说,现在政策好了,环境也好了,你们要心情舒畅,好好享福。

搬家那天晚上,文斌把支书刘明轩请到了家里。李长生老汉不住地给刘明轩敬酒,激动的刘明轩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酩酊大醉摇摇晃晃,一再夸奖长生养了个好儿子。

门外的公路上车来车往,长生老汉说他要在家里开个小卖部,买点烟酒、方便面、饮料之类给过往的行人,同时也买些生活用品以方便寨子的父老乡亲。

文斌说这是个好主意,钱赚多少不说,只要老人高兴就好。

春节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来临了。文斌带着媳妇和儿子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在省城工作和生活了一辈子的岳父岳母。这可把长生高兴坏了,又是杀猪又是宰羊。由于以前交通不便,亲家一直没来过家里,这次终于来了。住在漂亮的新房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明明和外公外婆到了假期结束都还不想回去呢。

长生老汉的小卖部生意不错,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寨子里的人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来他家坐坐,人一天到晚络绎不绝,他和兰花虽然每天忙忙碌碌的,但是他们感觉到活得很充实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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