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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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君山奇遇记
“昨天我们也在一个队里，真巧。”途中服务区下车休息时，与优雅黑衣女子迎面相逢，我微笑致意道。独自出行，我从不主动与人攀谈，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独行武汉2天，旅途虽劳累，所遇皆美好，心存感恩，继续前行，挺进中原郑州的那一刻，我并没想到更大的惊喜正在前方等着我。
4月8日一早从郑州市区向少林寺快马加鞭。为高效利用时间，我参加的是当地三日游。第一天的行程里，旅行社把少林寺和龙门石窟、神州牡丹园打包往里强塞，令我起心动念的洛阳牡丹被潦草地安排在最晚时间点。既来之则安之，能与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国色天香在最灿烂时节怦然懈逅，再晚也值得。虽然近几年华南植物园常有声势浩大的牡丹花展，可我以为，花儿想必也有乡愁，在来自中原的名贵牡丹品种前，我总觉出些许怅惘，故此，非要赶到牡丹的源头处来赏花。果然一见倾心，匆匆一面，此生永念。
郑州的团队有别于在武汉时的小团队，每一天的车辆与司机、导游和队友皆异，几十人的浩浩大团，稍不留神就可能掉队。早上导游在少林寺讲到佛教典故，问大家何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前面一身优雅黑衣女子回答甚妙（“是非以不辩为解脱”），我记住了她，还有她身旁的女孩阿源。9日仍是起个大早，往老君山方向赶，服务区下车休息，碰巧与优雅黑衣女子迎面相逢，我一反常态主动微笑致意，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彼此相谈甚欢，后来才知道郑州洛阳前后3晚我们都同住一个酒店，老君山1晚彼此房间相对。交流中方知此乃高人，杨老师不仅是太原市高级教师、学科带头人，还是某公众号的灵魂人物，在佛学方面更有过人的悟性和智慧，老君山同行2天，仿佛是菩萨的使者来渡我。茫茫人海，过客匆匆，所向皆异，能在随机拼凑的途中连续3天同被安排在一起，概率本来就不高，相识之后倾盖如故，不禁为无可言传的缘分叹奇。
自5日晚到达武汉至今，天气十分舒适，气温13~25℃，万里无云万里天，走到哪儿那儿花开。甫一抵达山下，导游问询大家意见，根据不同需求安排购票，杨老师征询我意见，我说，听你的，你能行，我也行。我的本意是既已在一起，当然要共进退，即使有困难也应该自我克服，不能拖后腿。后来才发觉这是天大的狂语，杨老师能行的，我未必可以。导游为我们仨购买同样的套票，进门第一站是坐旋转大转盘高空飞翔，我这个恐高者可怎么是好，忐忑不安，进退两难。杨老师说，这是缓慢上升的，有了适应过程就好了，阿源自己坐一处，我跟你坐一起，别担心！说着用温暖绵柔的手握住我的冰冷。咬咬牙，我决定全程闭着眼睛上。大转盘在慢慢拉升中旋转飞翔起来，除了感觉到高空的嗖嗖寒意，并没有想象的恐怖，我高扬着骄傲的“天鹅颈”不敢张望，我们随着转盘的速率发出欢叫声，不觉攸然微微张开双眼，但见天空辽阔湛蓝，树木繁花广袤美好，一丝微光拂来，我欣然嗅到了云彩新鲜无比的气息，新鲜得依然可辨水雾的脉动。我偷偷地，悄悄地往下一望，咦，巴适得很呐，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啊？好大胆子！
必不可少的上山第一索道之后，在追梦谷坐飞天魔毯（其实就是运送带，人反方向坐在半封闭的运送带上，不费腿脚地被当作货物直接运送上山），抵达步步惊心悬空栈道处。我一看，倒吸一大口冷气，眼前蹦出几个关键词：高空，悬空，镂空，三空并存，果真是“照见五蕴皆空”。三条长长的悬空栈道分别由小木块、小玻璃块和长铁索相连而成，步与步之间皆镂空，任你选其中一条，单程后须再选另外栈道（或原栈道）返回。普通低处镂空栈道我都从来不敢尝试过，一旦尝试就直接上高空啊？悬空栈道约摸仅1米宽，海拔2000米,往返双程近1000米，站在栈道往下看,万丈深渊，头晕目眩，举步惊心。工作人员为我们穿戴上稳妥的安全保护装备后，杨老师耐心地等着我：“没事，我在你前面，目前还没其他人来挑战，咱们慢点，放松点就好了。”甚是奇怪，我只是略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后退。有菩萨在前，我有何惧？但迈出的每一步无可避免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紧张感，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往下望，我用视线余光确保脚踏在实处之际，尽量仰望长空保持下巴微微上扬的“优美”（僵硬）姿态，口里自然而然念起“阿弥陀佛”一遍又一遍，百千遍又无数遍，望着遥不可及的“彼岸”，时间仿佛失职忘记了工作，度秒如时。时间到底有没停下脚步，反正我不能，后来只好干脆跟自己要个“说法”：大声背诵心经。菩萨慈悲，不规则眩晕感在这个常年恐高的人身上一点一点消减，杨老师一直在不远处引领着我：小柯，不错，很好，真好，你真棒。心理年龄只有十几岁的杨老师实际与我同年（又一个巧合），只大我半岁许，有她在前，竟是妥妥地心安，即便在海拔2000米的悬空栈道上！这种神奇的体验如果不是与她相遇相识，一辈子我都将固守在惯性里，无法挣脱。
杨老师为了等我走走停停，不时变换着挺进的姿势，扶着铁索的手与迈出的脚之律动充满了舞蹈美，而我俨然就是笨重的大象、呆拙地同手同脚、同方向同节拍缓慢挪动。时间不知道停滞了多久，我听见自己诵读心经的声音似已渐转流畅，栈道眼看过半，原本被无限拉长的时间奇迹般匀速回稳，我开始放眼云端，恍觉有彩云正簇拥、托举着我，顿觉身轻如燕，如释重负，烦忧顿散。杨老师看到我的进步，略放心前行，但依然一步三回头关照我。单程毕，杨老师改琉璃栈道返回，我依然木块栈道原路回，阿源在挑战难度最大的铁索栈道，三人分别拥有各自专属VIP通道。放眼前程，回望来路，此处应有“沧海一声笑”响彻山谷，瞬间生出“仗剑天涯，独步天下”之高远，狠不得挥动双翼，鹰击长空。同样是心经，这下唱出行云流水般的欢快灵动，云淡风轻，身心透亮，脚下生风。
高“空”独步，领略“空”之超然智慧，幸甚至哉。
返回终点比预期快得多，杨老师拥抱祝贺：小柯你是有福报之人，了不起！
甚是奇怪，此时，山已不是原来的山。
原来，许多事并非如你想象那么难，那么不可逾越，合适的契机降临，连你自己都不敢想，成！世间有多少人仍困于自我的执著里，有些事，非不能，是不为也。
再经二级索道后，开始了真正意义的登山。老君山金顶道教建筑群依山而建，最顶峰有老君庙、道德府、五母金殿、亮宝台、玉皇顶五座金顶。五母金殿与前方的玉皇顶和亮宝台构成了一个三角形，一山三金顶，一气化三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抱阳。在拥挤的人潮中，杨老师看着一路披荆斩棘的我，关照着可怜的膝关节：“上，还是不上？”岂有不上之理，我们仨依次登上玉皇顶、五母金殿、老君庙，通往每个金顶都必须经过不同的陡峭石阶，几乎90度角垂直，这对于前几年因坚持晨跑导致双膝受损的人来说难度极大，加上这几天平均每天2万步的输出，实属不易。如有神助，我和杨老师手拉着手，双腿丝毫没有消极怠工之意。在凉风猎猎的山顶上，阿源几次来回在人群中寻找杨老师和我，并一一领回。从金顶上远眺壮观的峰林，如刀劈斧削，犬牙交错，红绿相间，多姿多彩。早先缭绕的云雾，现已拨云见日，白牡丹般华贵丰腴的身姿不知道何时竟悄然自觉提升自我，变身为修颀而通透的思想横悬于高处。阳光不卑不亢，徐徐在周边铺陈，以神性之光将中庸之道一以贯之。老子的博大精深，是否就蕴藏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妙不可言里？
金顶檐角上皆有铜铃，风动了，铃动了吗？老子听见了么？
我伸出手，试图摘星辰拂云海，然而，我岂能触摸到万分之一二？
如果说高空飞翔和悬空栈道让我体验到从来不曾有过的超然与欢喜，那么在金顶之巅，我却触碰到清冷的孤独感，群峰斧立，一峰一景，云海无声，渺沧海之一粟。
山上气温仅十来度，准备不足，不敢冒然久留，有点小遗憾。如果能在老君山顶亲历日落日升，感受朝晖在山林中探头探脑的喜悦、夕阳跳入群山时彩霞满天的欢喜，或者，只是数一数满天星斗的纯粹与深邃，想想皆是美事。得老子思想加持，山上万物，自是异于别处。
老君山的索道与别处的滑索不同，用的是吊厢，可以同时容纳几十人，下山时我特意放胆往下望去，往日的恐高感竟已远遁。
可是，山还是原来的山。
套票最后项目是丛林漂流，我们穿上景区配备的雨衣，杨老师又特意让我坐在漂流船中间，母女俩稳稳守护着我，还一再提醒我靠紧于她的身上（一家人般挤在一起，为了我，她俩放弃了2人一只皮划艇的安排）。有了此前的几个大关铺垫，这种落差不算大、全长两公里的迂回旋转漂流带给我们的只有愉悦，并无惧意，欢笑声与水声溶为一体，几分钟之间我们便完成一场同频共振的诗意兼禅意互动，回到山下。全团队几十人仅我们三位勇士全程参与旋转大转盘高空飞翔、飞天魔毯、步步惊心悬空栈道和丛林漂流。不知道漂流而下有没经过悟道桥，据说悟道桥下河谷涧奇石好像都有生命，老子行至此地，坐下歇息，与众天神相会，声声蛙鸣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烦，老子用手一指，以静制动，点化为石。传说归传说，我想说的是，老子未必会为蛙所烦，他手指之处，应为天机妙石，修蛙身，得道法。高人的点化作用不言而喻，譬如此次，倘若不是遇到杨老师，我将仍是那只固守井底之蛙。
郑州洛阳三天行程毕，我惦记着前几天预约好的河南博物院，特地安排第四天一早自行前往，杨老师和阿源奔赴下一站——开封（又是一个巧合，前文中提及之一家四口来自开封，相遇即相认的杨老师也赴开封），之后将星夜赶回太原，就此作别。
别后我还去九华山云游了几天，回家后第一时间简单记录下这些天的所见与所思，置于电脑中没再打开，又去忙其他琐事。一天，杨老师微信里对我说：“我们今生的缘分，跨越万水千山终于寻到，难得。”我脱口而出：“万水千山，只为与你相遇。”是啊，想想甚是奇妙，这个小巧玲珑的优雅女子，在我面前充当大汉，处处护我周全，治愈了我几十年的顽疾（恐高症），她既能教书育人，又能治病救人，的确响当当“汉子”是也。她到底从哪里看出我有能被治愈的可能性呢，倘若我固守舒适圈、耍赖不前呢？这样一想，似乎也该为自己的敢破敢立来点掌声。又一天，杨老师把她在公众号上的长文《挺进中原》推给我看，文中详细记录了她中原之行全程见闻包括我们的相遇。我说：“‘挺进’一词极好，一股英气穿透屏幕呼啸而来。”于是默默打开电脑，在本文开头处借用“挺进”一词，同时补记下这一小段。
萍水相逢，过客浩渺，你会遇见谁，谁会在你生命里留下痕迹，天，地，人，三者机缘不或缺，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同类。相遇，是一只蝴蝶飞越万水千山、跨越时空与一朵花的久别重逢。
万物皆有定律。道可道，非常道。机缘，妙不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