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汉子,一身不改本色的潮人气象。他的声音高亢宏亮,充满大地气息,话语中带着醇朴的质感,谈吐间似见海洋的声浪在涌动,太阳的色彩闪烁跳跃。
“玲姐,好久不见!”
“玲姐,请食茶!”
我笑道:“你把我叫老了。”
陈先生朗声哈哈哈:“姐代表的是尊重,与年龄无关!”随手将茶一饮而尽,宏嗓再起:“叫柯老师也是尊重,但不如叫玲姐亲切,是不是?”欣然食茶,宾主皆欢。
此后,见识了他陶然于泉水间的“绝招”。
普通人能在温泉池和冷水泳池间依次来回腾跃几次呢?陈先生对此有话语权,四五十摄氏度的温泉中他能坐如钟,纹丝不动十多分钟后,跃入旁边温差达几十度的冷水泳池中“过冷河”,蛟龙般自由自在畅游于地上的蓝天白天间。时间无声,但时间会让他适时转换空间,他再次置身于热汤中,如此循环往复几个小时,间或上岸细心打捞掉入池中的树叶花朵,随后再度“循环播放”。通常早上7点开始直至中午11点多,他成为冷热两池的盛宴,一静一动两相宜,负阴抱阳两不厌,如此经年累月的坚持,需要怎样强大的心肺底色和体能体力?
如果稍稍了解他的奋斗历程,你会明白风霜雨雪或冰火两重天对他而言,那都不是事。
束发之年,陈先生远离家乡揭阳,落脚于增城,尝试做过多种营生,天未亮便摸黑采购备料,冷寂黑暗处的荆棘常常刺痛这个少年,但偶见曙光的欢欣雀跃更令他日益勤勉。小小年纪饱经世间冷暖,在这个备受考验的创业之初,他结识了不少朋友,相互扶携相互学习,收获亲如手足的深厚情谊;同时他拥有了患难与共的结发姻缘,一个十几岁增城少女从此相伴左右,共历江海浩瀚与辽阔。这个土生土长的增城姑娘自从与他同行,很快说得一口地道的揭阳本地话,令人几乎忘了她原本来自另一语系,而陈先生也把增城方言说得“荔”味十足,比“潮普”不知要醇厚多少倍。多年以后,斜阳在肩,最小的女儿在侧,父女俩低声交谈,魁梧的汉子,顷刻被柔情款款的父爱笼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最是一幅动人的烟火深情。陈先生何其幸也,爱情亲情友情,这人世间最珍贵的财富,他应有尽有。
然而财富的获得之前,吃过的苦、付出的努力哪里是你我所能想象的?
遥想一千三百多年前,佛教禅宗六祖惠能以不识字的卖柴郞之身,年仅二十岁便从五祖弘忍手中接过衣钵,究其因除了佛根深植,更有劳作与修行中的思考和开悟。六祖少时卖柴无意听到《金刚经》,恍如鸿蒙的心智找到了光芒万丈的方向,于是发愿北上求法,一个赤手囊涩的贫家少年,既要尽孝母亲,又想往信仰的方向阔步迈进,个中艰辛今人绝难体悟。历经各种磨难磨炼,渐受到五祖弘忍认可赏识。学法修行与劳作紧密结合,正是这种结合成为惠能开悟的有源之水,加之随众听法,惠能的顿悟获得质的飞跃:“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一偈定乾坤,五祖连夜密授袈裟,传以衣钵。此后惠能隐
遁五年,苦行僧的无尽光阴里全然是佛性的坚持与弘毅,才有了后来的住持曹溪、德音远播,成为中国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思想家之一。
陈誉萍先生的奋斗史有着惊人相似的轨迹。年少家贫,为谋生外出打拼,被时代巨轮裹挟、碾压,历史隧道深处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累活苦活算什么,万丈红尘的底层深层,正是炼就十八般武艺的绝佳地。血管里奔流不息的江河总令他心潮澎湃,他的打拼最终从体力劳作中获得格局的提升,勤于思考、擅于创新、勇于探索,有脑子有智慧的努力终究把自己与一般意义的“谋生”区别开来。几次大破大立后,将多年方向感不甚明晰的摸索转型为现代企业管理模式下的规范运营,有意识地将企业建设一统于可持续发展的框架中,特别是后来与暨南大学EMBA相遇并激发出思想的火花,呼应了实践中得来真真切切的感悟,顿感气爽神清、豁然开朗,有如神助,企业日臻佳境。如果说道阻且长的漂泊和摸索之旅,迷宫般遍布着不确定性的各种可能,那么,有思考的努力却使混乱的心灵沉淀并最终寻得更高远的山峰。一个赤手空拳拼生活的乡下少年,凭什么能在人才济济的岭南胜地走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这一路走来,何尝不是寻法和悟道的过程呢?
巧的是,陈先生佛性颇高,他的足迹遍布全国佛学胜地,云台山、九华山、峨眉山、普陀山、衡山等地,是他常年徜徉之处。或许他的悟性与慧根,在某一片圣地竹林的高空上,找到了神奇的契合点。
布衣出身,在历经艰辛、饱尝冷暖之外,坚守初心,如佛求法,使人生流畅向前,同时在烟火生活中发掘趣味。陈誉萍先生无疑是成功的,成功不仅仅在于财富的创造,更在于精神境界的安宁祥和,光宗耀祖的光芒中,启迪子孙后代的是一个个动人的励志故事。
陈先生的头衔可不少,广东圣茂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国际潮人商会副会长、广东省潮联会名誉会长、暨南大学教育基金会副理事长、暨南大学EMBA联合会会长...在我看来,最动人的还是最后这个,它让陈先生的商场高度多了几分书卷气的加持,倏然闪耀着灵气和光泽。
陈誉萍先生对文化及文化人心生敬畏与尊崇,谦逊有礼地一边笑眯眯地与你侃着大山,兴之所至一转身便悄悄走到书房大书台前打开宣纸,纵情笔墨,见有人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活到老,学到老!”
他有一雅处,取名曰“竹涧”,茂林修竹、泉水叮咚,听之意境清亮,鸟语花香、瓜果繁盛,视之心旷神怡,更有文房四宝在静静守候着知音,握笔写春秋,着墨萦禅意。无论新茶老茶,依次在陈先生的手中被一一点化、与沸水相逢,奏响芳香四溢的高山流水之音。
这真是个有趣之人。
三年疫情,老友见面寥寥,某次会晤,陈先生感慨地高声说:“世上只有中国好,那些在外面孩子们啊,快回到祖国的怀抱吧!”说着他动情地举起茶杯:“为祖国干杯!”好个豪迈激越的浪漫主义啊。
这是个以生活为诗的诗人,他的诗以汗水为韵脚,以山水作平仄,又注入智慧调墨,务实的诗行显现出来的气魄、胆识和格局,让他的人生充满慧性与超脱的禅韵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