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从哪里来?一说来自寻乌,一说来自安远,总之来自大赣南。它到哪里去?这个问题不象人类的灵魂拷问那么复杂深邃,它的目标很明白,那就是要到大海去。它经龙川,过河源,不曾想它在惠州溜达得迂回流连,或许被鹅城湖光山色迷住或许想去博罗寻古访幽,不觉已往西逛得太远,于是顺势向博罗、东莞、广州流去,还交了个朋友--珠江,他们一起投入了南海的怀抱。
东江,应该是也跟世上其它江河一样,自古老洪荒之时、在人类还没有出现之前,就在那里日夜不息地奔流着。它虽没有黄河长江那样享誉天下,让一代代人忘情于对它们孕育的古文明追本溯源,但当月夜沿江漫步时,也让人顿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思古幽情。东江流域在古代中原人眼中属于“南蛮之地”,远古时期有人类在此生活么?有句话说人类文明是江河的赠礼,东江也有赠礼。博罗县境内几个考古场所出土的先秦陶瓷、玉器、编钟、兵器和鼎器等,无声地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的远古文明,让人一窥春秋时期东江流域缚娄古国曾经的繁荣,见证三千年前的岭南文明史。
居住东江一带的惠州子民,主要是客家人。自晋、唐起,因中原战乱,客家人南迁,流离辗转,其中一部分加入到东江流域境内繁衍生息,安身立命。这一方水土养育的人,念祖恩,接地气,重视家庭,夫妇互助,勤劳实干,爱国爱乡。尤其是他们对家庭的看重和担当,对生活的踏实和热爱,在喧嚣的世界里,是一种内心的宁静与情怀。他们待人接物也不做作,往来路过的人好像都是你的邻里街坊,我喜欢且敬重他们本质里的这些宝贵东西。当内心飘浮不定的时候,走进江岸边的乡村,看见村民在劳作、牛群在吃草,看见“中田有庐,疆埸有瓜”,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日久天长,益发感念这一方水土。我会很有兴致地停下脚步仔细察看街角或江岸边磊起的土地庙或者叫伯公庙,有的村前屋后也能看到,上面写“敬公公十分公道,奉婆婆一片婆心”,“保一方清吉,佑四季平安”,“土可生白玉,地内出黄金”…….。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土地的感恩,敬畏,希冀,谦卑和勤劳。
他们对食物的态度也是认真、虔诚和敬重的。那些在年久的生活经验中积累相传和灵感闪现下创新制作的美食,安慰人的辘辘饥肠,还带有保健药用价值。让外来客蒙圈的树兜树根,如五指毛桃、鸡骨草等等是当地人的宝贝,是煲汤的迷之神器,五指毛桃健脾润肺、行气化湿,鸡骨草清热解毒、疏肝止痛。在菜市场还偶尔能见到一些益母草幼苗,起初我不知它们为何物,于是大惊小怪地问怎么做来吃,又看见几小捆白花花的根,依旧惊讶地问七问八,旁边一位年纪相仿的大姐有点惊讶于我的惊讶:“你这些都不认得?”,然后解释说这些益母苗用来炒鸡蛋,女人吃尤其好。又说那些白白的鱼腥草根常用来凉拌,可以清热解毒消炎。这些老百姓是生活的智者,除了人人都像半个中医那样懂得养护身体外,也是很在行的烟火食客。东江盐焗鸡制法独特、香味浓郁;白切鸡皮色金黄、肉色洁白,佐以姜葱蓉,味极清纯鲜美;东江蚬煮、炒、煎、腌,真可谓吃香喝辣味道齐全……等等诸多地道美食,举不胜举。
充裕的不只是口中食,还有他们那种不管时代风云怎样变幻都一直在这片土地闪耀的精神。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苏东坡流传给这方子民的启示--旷达乐观的胸襟。“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是他对这片土地的爱。
城区的塘尾街见证过清朝时期的宾兴馆大力施行宾兴助学、无偿资助考生参加科举考试,以文教兴邦,崇文厚德。东江边旧城墙上的文笔塔直立了四百年,塔下的东城基叫青云路,老百姓希冀借此塔保佑当地读书人功成名就、青云直上,既能耀祖也能兴邦。
东江滔滔,时光向前,东江湾发展热潮涌动,活力四射。但人们会永远铭记那段保家卫国驱日寇的历史。在1938年10月,日军从大亚湾登陆进犯东江领域,东江流域沦陷。东江人民组织东江纵队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东江华侨回乡服务团也迅速创建。战争时期的东江人民坚贞刚强,不屈不挠,奋力痛击侵略者。在今天的和平盛世,东江人民努力开拓创新,提升科技,发展经济,建设家园。爱国爱乡的精神始终在行动中,在奋斗里。
东江百姓对传统的守护印记在生活日常细微里。时代飞速发展,他们把传统仍然虔诚地保留,让我心生钦佩。有次在惠东看见一条老街巷的有些老屋低矮暗旧无人居住,但是,门前无不打扫得干净整洁,并且贴着喜气洋洋的红春联迎接春节,即使屋主人早已乔迁新居。
因为有这许多宝贵之处,任凭古今外来客,这方水土总有容纳善待的博大胸襟,既给于了对外来人的接纳,也使得当地发展得到了大家合力的助推,两厢得益,两厢欢喜。身居其间,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我熟悉并体验着当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当地强劲有力的城市发展脉动和它日新月异的变化。
每次外出返惠,看见这熟悉的四季葱茏的岭南景色,看见东江水,看见东江桥,就倍感温馨、治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