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不说话

顾城在诗里写道:“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闭目走进诗语地，仿佛置身于安宁美好的秘境--空气里流动着对面的眼神、对面的呼吸、对面的存在，温馨又充满感情。我们在一起不说话，十分美好。

在诗歌里有幸想象品味在一起心灵与共、不说话的美好。可是，我近期在生活画面里的“我们在一起，不说话”，为什么常常目睹尴尬、苦痛、疲累之相？

一 我们同处一室不说话

那几天，在酷暑难耐的南方，某医院一间住院病房里，困住着不安的大人和生病的孩子。空调挂机在外面阳台上喷着热气、发出嗡嗡噪音。才一岁多的孙子生病了，同病房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同处一室，我觉得应该打个招呼，便试着跟她妈妈寒暄寒暄，问她女儿的得病情况。这位妈妈回答说:“我女儿得的是紫癜啊。你难道不知道你孙子什么病吗？你孙子得的什么病，我女儿得的也是一样的病。”殊不知，她女儿紫癜，我孙子得的是川崎病，压根不一样。我没想到一声问候寒暄，得来的应答是粗鲁无礼、自以为是的话语。第二天，她看见我孙子用药有丙球蛋白，她马上用手抓过药单看、嘴里不满地说怎么医生没有给她女儿也用丙球蛋白。

她在病房陪伴女儿，从白天到晚上，也没听见她跟女儿说过几句话，给女儿一个平板静静地看，她自己则刷手机，屏幕上忙碌地点击打字，间或粗声大气打语音电话。网络上话多，现实中粗鲁无礼。

我有意保持距离，也不往她那边看，是的，我们同处一室，我们不说话。其实，有时在一起不说话，或者话少，只要不失礼节，一点也没关系。但是，谈吐举止近乎无礼却不自知，那就有关系了。

二 滴滴司机和乘客全程不说话

记得有一次出门叫了滴滴打车，我和司机在出租车里全程不说话。滴滴车出行顺利，一两分钟就到了，在我身旁靠近、停下。我开门上车，司机面无表情，没核对乘客电话尾号，也没问候，我也没说话，一路上我们谁也没吭声。对生活的热情我有，而且要坚韧地保持。但是自尊也有，不随意搭讪、不打扰，人家如果烦你的热情呢。十分钟的车程很快结束，下车离开时，我边关车门边说“谢谢师傅！”。上车的时候师傅有没有招呼那是师傅的做事风格，下车的时候道谢不道谢那是我的做事风格，我那句“谢谢师傅”诚恳、清晰、平和，他回应了“不用谢”，说罢还轻叹出一口气。他的声音中透着友善、疲惫、无奈和无力感，我能感知，他的寡言少语，不是故意不礼貌，而是无助感，我不禁鼻子发酸。用力讨生活的人，希望你好运。

三 我们在一起不说话

忙碌的人们在一起，不说话。匆匆通勤的路上，地铁、公交、电梯里，赶着上班的人，没时间说话。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不说话，或许，不打扰就是礼貌。

我们在一起刷手机，不说话。开会坐在一起，刷手机。朋友坐在一起，刷手机。夫妻坐在一起，刷手机。家人坐在一起，刷手机。陌生人在一起，当然刷手机，谁还说话。人们在网上说话，面对面不说话。

网上热搜一天比一天热烈，流量一天比一天闹腾，现实世界一天比一天冷清。网络有多喧嚣，现实世界就有多沉默。

这世界人跟人难免有交集，要打交道，我们却象患了孤独症、社交恐惧症那样，不爱说话。是我们热情耗尽了吗？不懂得共情吗？当人类只有情绪没有情感，当人们在网络聊就很嗨、面对面一聊却让人惊骇，当人际关系只有利益关系没有亲属、恋人、朋友、师生、同学、同事、邻里等亲密关系，……， 对这个世界，我们无言无辩，有担忧藏心间。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愿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