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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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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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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朋友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周围一片寂静。年纪见长,本不应该那么容易感伤,但是中年以后,正如人所说,故事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尤其是深夜蓦然梦年少,一觉醒来,梦中的友人找不到了,数十年时光不见了。我不禁轻叹了一口气,往记忆深处继续寻找梦中的朋友。

 那时我们都在宁都,人生旅途中处在同一个驿站,我们尽情享受友情的滋养,坦然接受生活给予的或甜或苦的馈赠,尴尬糗事一箩筐,当然,还有生命的丰富多彩是箩筐盛不下的……。

 时光荏苒,我们陆续离开了宁都这个驿站,抛开心头的许多留恋和牵挂,朝不同的方向,挥手自兹去。县城西北的翠微峰默然止步,矗立目送。梅江河从北向南跌跌撞撞赶来县城相送,一路曲折,一路奔腾,一路旖旎的风光,前方更辽阔壮美,它是知道的,便来引领向前。

 我与朋友们走向了不同的地方,颠簸搵食,难得相聚。徒留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在友谊越发稀缺的时代,珍藏在心,不失不忘。


  曾玲的友情--慈悲如是


 跟曾玲在一起,我的眼不会高,手也不会低。跟她一起,我也不觉得唠叨会烦人。跟她在一起,发现坚韧就在平庸日常的生活里。

 我们高中同桌,两人性格都既内向又外向,她开朗又文静,我开朗又胆怯。读完高二她就是有铁饭碗工作的人了,家里抓住最后一年顶职的政策,她顶职了--顶她父亲的职。但是我不太懂,只知道我们玩得好。我上高三学习较忙,已经参加工作的她会来找我,趁晚修的课间聊个天,去她家喝点粥,吃点零食,预备铃一响她就赶紧说“好了,快回教室去,你要读书了”--她的家在校园里的教工宿舍。

 上大学的几年,坐车到赣州上学,我得从乡镇辗转到县城,然后在县城坐车到市里,在县城逗留的时候多半就投宿她家。

 毕业后,家住县城南边乡镇的我,被分配到北边的乡镇工作执教五、六年,辗转回家看父母比从外县返回还费周折。期间如果赶不上班车就得在县城落脚,多半又是在她家。

 后来,我调回母校宁都中学任教。她高兴万分,接风洗尘。当时在县城我没自己的住房,丈夫和他一大家很不支持,孔方兄也不支持,我就这样怀揣着一颗悬着的心,拖着疲惫的躯壳,捏着干瘪的钱包,狼奔豕突地开启了在县城的生活和工作。我对留在乡间的儿子牵挂不已,对新的工作要求和任务颇感压力山大,对新老同事当时没感受到接纳,反而感受到他们似乎把我当成来抢饭吃的人。一时间,孤独、无助、拮据和沮丧差点把我压垮。曾玲夫妻俩给我鼓劲,让我安心,四处陪我找房租房,总是在需要的时候温暖出手相帮相扶……。

 生活安定下来后,六、七年的时光在平安、平常和忙碌中不知不觉倏然溜走。

 我们有空的时候常一起坐坐聊聊,她在旁边絮絮叨叨,我的思绪在信马由缰地奔跑,絮叨的烟火背景里,我放松驰骋……。“你有没有听唉?”终于有一两次她对我的走神生气了,这时,我就赶忙把耳朵竖起来,连忙说“在听在听”。

 人生有定却无常。千禧年刚过,一天下午,曾玲来电话。她丈夫去世了。我匆匆赶到她家。她家公家婆、她哥嫂神色凝重,默然在坐,我进门走到她身旁,什么话也说不出。到了晚上,大家都各回自己的家,那套房子里就只剩下曾玲和她年幼的女儿。

 那时我担任三个班的高三英语课,刚上完课赶到她家,又疲累,又恐惧。我跨不出离开她母女两的步伐,问她是否需要我留下陪她们,她立刻点头。不知那晚她睡着没有,我因为恐惧一夜警醒。她丈夫生前用过的松节油或风油精之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子,越发让人增添对生命逝去的恐惧、紧张和不安。她那个用心爱她爱孩子的丈夫,罹患脑瘤,抗争数年,还是不幸撒手离去。而曾玲,这个貌似柔弱又唠叨的女子,在照顾丈夫与病魔抗争的日子里,学会了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同时肩上挑着工作、家务、孩子的担子。

 那些年她挣扎着走出痛失丈夫的哀伤和阴影,失去依靠,用钱更精打细算,做事更小心翼翼。然而,世间的一切,造物主安排得总是别具匠心,给这位平时唠叨又平凡的女人揉进不易觉察的韧劲,使她在艰难的日子里能走出困境、渡过难关。

 岁月无情,她摈弃抱怨,选择从日常生活中修行,汲取力量,侍奉老父颐养天年,养育孩子长大成人,做好自己的工作,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还替我当了我母亲的半个女儿。2005年我离开家乡,来到广东工作。当时老母亲七十多岁,老了变得黏我,心智却还保有年轻时的坚强,她控制自己没表现出舍不得,怕耽误我的所谓前程。每逢节假日她就盼我,远在他乡的我忧虑愧疚不已。是曾玲替我去看望,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前后,每次她就替我拎着水果牛奶等物品,出现在母亲面前,母亲是何等的高兴宽心!

 曾玲看望母亲后就会给我电话,跟我说母亲的情况,说老人家高兴得象个小孩。每次我内心的感动无以言传,我们的唠叨无关知识、学识和见识,只关普通的日常生活、家人、友情、真诚和善良,可是比什么专家都更让我启智和感动。我要自己戒除浮躁怨愤,戒除好高骛远,贴近地面,心存宽容善意。我相信慈悲、善良、务实的人一定有福气。

 2011年,命运之神把名中医刘医生推到她面前,这位曾经当过县中医院院长的刘先生爱她护她黏着她,她用善良、真心和体贴回报他。两三年前在赣州我跟曾玲匆匆小聚了一下,看见了老友的脸上焕发出重新的朝气,眉眼舒展,神态从容宁静。

 深感欣慰。

 祝福我的老友。

 与刘润华言深交深


 我和刘润华最初相识于大学,那时她在物理系读大三,我在外语系读大一。她的宿舍离我不远,我看到她宿舍的每人拿着一个学习安装的半导体在练手,羡慕不已。不过,我没表露出来,怕她太得意。

 我们真正密切接触是我们都在县城工作的时候。她在县城师范工作,能力强,担任物理教学,担任班主任,这些都不在话下,还在教务处干过行政工作。

 当然,吸引我的不是她的工作,而是她开的一家书店,然后是她自己。我常去她店里找高考用书和资料来备课,还有自己想看的书。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次以后,我们彼此便丢弃了客套的面具,热络起来,说话随意,不恭不敬,甚至开始互相取笑了。

 有时谈到工作、功名、成绩,本想找安慰共鸣,却换她一顿骂:“你们高三老师简直就是魔鬼,看把学生折磨成什么了吧!”。唉,她这个师范专科学校的大学老师哪知一线高三老师的苦。

 跟她聊生活的囧状,聊到男人对自己不体谅不怜惜,不要指望她安慰。她的理科大脑一转,我们自身的错就被发现了--“谁让我们象男人婆一样,什么都主动去做、去承担?所以也怪我们自己。”

 但男人婆毕竟还是女人,她对于品夜宵美食、赏自然美景的事比我还积极。

 有空的夜晚我们就相邀吃夜宵,夏夜里晚风散发着余热,我们冰啤在手,

把酒言欢,谈生活、谈男人、谈梦想、还谈些不该谈的……。就着辣鸭翅,小炒牛肉,炒粉,刨冰,美味相伴,白天的疲累顿消,刹时觉得日子美好又滋润。都喝得微醺,脸泛桃红色……。她一边说着“哎呀,不能吃了,会发胖”,一边又抵抗不住,压根也没耽搁功夫把美食往嘴吧里塞。

 吃香喝辣完毕,微弱柔和的街灯下,我们分头各自回家。她总是能从口袋搜到两枚一元硬币,往我手里一放,给我打摩的。意思是大票子不方便,万一人家不找呢。到了家就接到她确定安全的电话“到了吗?……好,早点睡吧”。

 唉,我们同龄,她却比我理性、成熟、懂世事,我有时愣愣的像个傻子。但她有时也愿意跟我一样愣愣的傻。

 有一次,大概是春末夏初,郊外已经草长莺飞,一派春和景明。“我们去骑车兜风吧。”记不得谁提议的,反正一拍即合。我们骑行在城郊的路上,斜晖脉脉,微风吹拂,放眼望去,满眼翠绿。许多年以后,与友人一起亲近大自然的自由、愉悦、舒适和轻松,这珍贵回忆反复在我脑海里闪现。当时,她还碰到一个亲戚,被问及“出来玩啊?”,她竟然以少有的傻愣羞赧了一下,赶忙假装说是去一个朋友家,大概是怕人家不理解我们的游山玩水之举。

 游玩归游玩,回来她教我制作PPT,以便用于教学,那时还是九十年代,会用PPT的不多。平生第一次听见Powerpoint被她读成“泡泡引”,我笑弯了腰。也第一次因为学习制作幻灯片要会粘贴要懂路径,而被问到类似人生哲学的问题--“你首先要问自己做这件事的目的,到底要什么,要怎么样做”。触动我的神经,我竟然由此开始思考人生,我到底要什么。

 这个刘教授,这个开书店的生意人,不仅逼我思考,还逼我借用她的钱。

 那年高三老师得到了去北京旅游的犒赏,学校出点钱,自己出点钱。我刚解决房子的事,还欠着债,决定不去。跟朋友刘教授说起,被骂一顿“去首都还犹豫什么,首都啊,怎么也得去看看”,便强迫我借钱出游,“去去去,等你有钱的时候还,什么时候还都行!”

 十余年,被她骂得舒服,被她的友情滋润得又熨帖,时间到了到2004年,她去了赣州。过一年,我来了广东。即使万般不舍,再好的朋友都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退休前,我们还在电话里畅想一起去旅游。现实是,她每逢寒暑假,就往南京带孙女,而我在广东天天忙着带孙孙。

 又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曾玲和刘教授了,所以她们闯进我了梦里。我们彼此在意,彼此珍惜,彼此常想起,却又各自随意。

 当有一天,我们从不同的征程回到曾经的驿站相聚,唯愿眼神里不只有沧桑,更有温情。我的朋友们,要喜乐平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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