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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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这一课
2012年冬，我正读初三。课间时，班主任一脸严肃的把我叫出去：“你妈妈打电话叫你现在赶紧回家。”我心里一咯噔，冥冥之中猜到了什么。我忐忑不安，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然而一到家，一句“外公撑不住了”残酷地击碎我的神经，我木然的被妈妈拉上了车，一路上恍恍惚惚，听着妈妈不停地电话通知，我不住地在心底问：这是真的吗？
脚踩在地上的实感无声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看着伫立在暮色中的老房子，从学校开始积攒的恐惧转瞬将我淹没，心底的小人嘶吼着阻止我。我无助地迈出了一步，走向我迫不得已面对的现实。哭泣声、呼喊声传来，我忍不住心底一酸，无助地站在门前。记忆中魁梧的身躯被病痛折磨地瘦弱不堪，床边站满了人，空气也被泪水灌满得喘不上气。我冲到床边，心痛地看着消瘦成一把骨头的外公，哭喊着：“外公，我回来了，我是鸣艺啊。”但是外公却应答不出声了，他艰难地喘气，光是喘息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了。我拉着他枯瘦的手，执着地喊着，一遍遍重复，我只是像让他再睁眼看看我，再听我说说话，再叫我一声，但我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我难以承受死亡带来的悲痛，日夜痛哭，陷入行尸走肉的旋涡中。我把自己封闭在死亡的阴影中，杜绝与外部的一切沟通，我自责于自己为何以前不多陪陪外公，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多为外公着想，总是任性妄为。懊恼、愧疚、悔恨像荆棘将我紧紧缠绕，我无法原谅自己，于是自我惩罚，不允许自己没心没肺的快乐，不允许自己遗忘外公的逝世，一遍一遍折磨自己，默默咀嚼死亡带来的苦涩。
小时候，常常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想着想着，我忽然毛骨悚然，因为我想通了，我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一粒芥子，只是茫然世界中渺小的生物，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仍然在运转，人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人们会繁衍一代一代，而我会消失，我的身体、我的思想都消散了，我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消散，这个世界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我变成了永久的虚无。这些问题，写下来只是普通的字句，但是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时，整个人就会被恐惧吞噬。外公的离逝，让我越发陷入死亡的阴影中，我无法忍受自身的消亡，也无法面对亲人的离逝。死亡让我越发痛苦不堪，致使我不停发问，为什么人要死亡？人为什么不能长生？死亡它除了让我们痛苦，还有何存在的意义？死亡，就像一个心结，长久存在于我的心中，无法解开。于是，我不停地寻找死亡的意义，积攒面对死亡的勇气。
世间存有多种为死亡开脱的说法，最常见的莫过于人死后，灵魂会投胎转世。然而，这不过是世人为自我安慰而编撰的一套说辞，因为只有相信人拥有转世，对死亡的恐惧似乎才能减弱，才能在亲人去世后自我开导，在悲痛欲绝中寻找一丝喘息，这或许就是人生存的本能。我的理智告诉自己，人死就是消亡了，无论他死后是否存在灵魂，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确切是失去了他。但我又极其矛盾，意识徘徊于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中，每当站在外公墓前，我则会相信他并未消散，他不过是在此处安息，会不自觉地跟外公聊聊天，潜意识里仍然相信他就在墓里休憩，我不可避免地陷入毫无科学依据的幻想中。墓地的存在，是离逝的人在人世间存在过的证明，是存世之人寄托岁岁年年思念的载体，给与了世人接受死亡的勇气。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而死亡却非常的漫长。生与死是紧密勾连在一起，“生之来不能去，其去不能止”，任何人无法逃避。生命的兴衰如四季轮换，是一种生命的过程，人从一开始由无形变为有形，经历了数十载的风雨，又回归到最初的无形，这不就是又像是重回故里一样的自然吗？人生在世，总要面对死亡，无论是亲人还是自我的离世，死亡是事物变化的自然规律，就像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在人们面前周而复始的变化一样，客观且永存，人们的智慧无法洞察其起始，过度沉湎就像过度伤春悲秋，没有意义。我们能做的，唯有“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坦然地面对它，安然地顺从它。
而死亡的存在既然是一种自然规律，又有何意义呢？“不知死，安知生？”死亡的意义或许是让我们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从生到死，生命只有七八十年，与存在数亿年的宇宙相比，实在是眨眼般的时间，稍不留神就失去了。并且人的生命极其脆弱，一次重大疾病就能轻而易举的带走一个生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生命它如此短暂、如此脆弱，生与死无法掌控的，我们唯一能把握的是活在当下的每分每秒，时刻觉察生命无常，让自己活在当下，不遗余力地珍惜家人闲坐的时光，莫要等来日无多时才悔恨痛惜，把每一次相见当作是最后一次相遇，也许，只有如此，在他们离去时才能不携遗憾吧。
死亡的意义是为了珍惜生命，而生命的意义在一点点平淡中累积成波涛漫流。“人生时间有限，但空间无限，最重要的是在有限中寻找无限。为自己活着，也为别人活着。”我尝试与死亡和解，接受死亡这如阴晴雨雪一样的自然规律，珍惜与家人闲坐的时光，带着对逝去之人的思念好好生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