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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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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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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

一座歪歪扭扭的土坯房似乎顷刻间就要被风刮倒,但幸运的是土坯房四周那干枯的篱笆墙遮住了风。

然而,就在篱笆墙的一角,每天上午都会漏出一双黑黝黝、毛茸茸的大眼睛,默默的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

尽管眼睛以下的身体所有部位都被篱笆墙遮挡得严严实实,但村里的人仅凭这双大眼睛就能认出她是春花。

春花十一岁了,尽管还是个孩子,但村里的人从没把她看做是孩子。

她每天早晨起的很早,做完饭后,在爷爷吃饭的时候她给爷爷的水壶装满水,把爷爷需要的农具准备好,再站到篱笆墙的外面目送爷爷向自家的田地方向走去;然后就是回到屋里帮助爸爸吃饭、洗碗、给爸爸擦身体,当这些机械般的如表针一样的流程都一一完成后,便站在篱笆墙的一角,默默的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

春花很少与村里人交流,也从不到别人家串门。

一次,爷爷的锄头坏了,她不得不到邻居刘婶家借锄头,正赶上刘婶家的电视里播放韩红演唱的歌曲“天路”,于是便贪恋的听完了这首歌。

“春花,在婶子家看一会电视吧!”刘婶近乎恳求地说。

“不了,爸爸没人照看,谢谢刘婶!”春花说。

过了不久,春花又不得不来刘婶家借东西。巧了,电视里又在播放韩红演唱的歌曲“天路”,她又一次贪恋的听完了这首歌。

一天,爷爷病倒了,但田里的草还没锄完,农田的季节性很强,是耽搁不得的,春花不听爷爷和爸爸的劝阻,独自一个人来到田里锄草。

空旷的田野,只有春花一个人像甲壳虫一样在田间蠕动,不知过了多久,春花累得腰酸背痛,只好来到田头的小树林休息一会。她一边用衣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举目远眺,只见天高高的、蓝蓝的,地旷矿的、绿绿的,春花突然感到天地竟然如此之大,而且这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自己。此时,她只觉得心在愉悦神驰,身在羽化升飞,于是便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吔,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歌声如涓涓小溪,在田间流淌;然而,歌声更像是瀑布的倾泻,在山涧中回荡。

“好!简直就是小韩红!”全神贯注的春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是村里学校的赵老师。因为有一名在其他村子里居住的学生好几天没来上学了,他要到学生的家里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正好路过这林荫小道。

“赵老师。”春花脸羞得通红,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从没听见春花说过话的赵老师,此时听到她的歌声感到非常惊异:

“你会唱歌!和谁学的?”赵老师问。

“是和刘婶家电视学的。”春花嗫嚅的说。

赵老师再没说什么,只是久久地凝视着春花,这使春花感到愈加尴尬了,几乎要把头埋进了怀里,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襟。

赵老师的眼睛湿润了,他转身骑上自行车,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空旷的田野中……

其实,春花也曾经有过幸福的幼年。她出生后爸爸乐得心里都像开了花,因为爸爸头脑不封建,他认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心头上的肉。但妈妈倒是有几分重男轻女的思想,对春花的到来多少有些失望,想给她取个名字叫“带弟”,意思是日后给这个家带来个弟弟。但爸爸坚决不同意,因为是春天生的,爸爸希望她将来像春天的花一样美丽,所以就给她取名叫“春花”。

都说父亲的爱是粗心的、豪放的,而春花的爸爸却是细腻的、温柔的,对待春花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为了给春花一个幸福的将来,就在春花四岁的时候,爸爸决定外出打工,想给女儿多赚些钱回来。

爸爸来到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可没过多久意外就发生。在一次劳动中不小心从三米多高的架子上掉了下来。当时工友们去找开发商,但怎么都找不到,只好给他先送进了医院,经诊断春花的爸爸腰椎严重损伤,并导致下肢的神经受损。几天后工友们凑的钱都已经花光,但还是没见开发商露面。后来买楼预交款的客户们都来工地闹事时,工友们才知道开发商早已携款跑路了,好心的工友们只好把春花的爸爸送回了家。

由于无钱治疗,春花的爸爸变成了高位截瘫,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可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爸爸不但没养好,这个家却变成了一贫如洗,为了还债,只好卖掉了家里的砖瓦房,买了一座破旧低矮的土坯房。就在春花七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了他们,临走前母亲把春花搂在怀里,反复嘱咐说:

“春花,以后要听爸爸和爷爷的话,妈妈出去赚钱,等赚多了钱就回来。”

爸爸把头蒙在被子里哭,爷爷坐在墙角里不停地吸烟,这根烟还没等吸完手中又开始卷下一根了。春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让她感到天马上就要塌了下来。她默默的拉着妈妈的衣襟,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也没有眼泪。当妈妈转身推开门时,她只是悄悄的跟在妈妈的后面,等妈妈走出篱笆墙时,她停下了脚步,从篱笆墙的缝隙中看着妈妈的背影,直到到妈妈在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上消失......

从此春花就默默的擎起了半个家,学着妈妈的样子开始做饭,帮助爸爸搞个人卫生等一切家务,而爷爷尽管身体多病,好多年不干活了,但不得不重新开始耕种家里的几亩田。

自从妈妈走后家里的生活犹如雪上加霜,好在扶贫工作组的人经常过来发放一些慰问,还能缓解一下生活的压力,但解一饥,难解百饱。

一晃春花到了上学的年龄,尽管校长、老师,还有村长都来劝春花上学,而且校长已经答应了春花的学杂费全免,但爷爷要外出劳动,春花实在放心不下爸爸,所以她坚决不肯上学。

就这样,春花每天仍然在篱笆墙内重复着她的活动轨迹,直到她长到了十一岁。

这天上午,春花正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时,突然一辆大巴车从小路的远方跌跌撞撞的驶过来,然后又带着尘土向村子北侧的田间路驶去。春花感到很差异,因为这个村子从没来过这么大的庞然大物。后来听大人说由于修公路,到镇里的公交车要通过这个村子绕过修建的路段才能到达镇上,也有的大巴车从其他村子绕过的。后来偶尔还有本村的人从大巴车上下来,这让春花本来已经死灰般的心又燃起了一丝丝火苗。

于是,每天不等大巴车来的时候,她就早早地站在了篱笆墙的一角,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期待着那台大巴车的到来,更期待着大巴车能下来人……

这天,从早晨开始天就着小雨,可春花却仍然站在笆墙里的一角,默默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任凭细雨淋湿她的头发和衣衫。

“春花,下雨了,土路是不能跑汽车的,屋里去吧!”爷爷站在她的背后,低声说。

看到满身湿辘辘的爷爷,春花只好慢慢地向屋里走去。

秋天到了,茫茫的田野已不在是碧绿,被割倒的庄稼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与枯黄的野草交织后使大地显得愈加空旷和凄凉。

这天,春花在篱笆墙的一角已经站了好久好久,可仍然没有见到那台大巴车驶过来。

一阵秋风掠过,身旁的那棵小杨树上飘下了一片片金黄的秋叶,有的随风飞向了远方,有的落在了春花的头上和肩上,春花没有躲闪,而是任凭落叶的撞击,也任凭秋风的虐袭,她仍然默默望着村东南方那条通向远方的小路,苦苦地期待着,似乎要在失望中等到希望。然而,那台大巴车再也没有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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