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东北的冬天要是不下雪,那么至少不能算是一个完美的冬天,就像春天没有花一样。
然而,果真不用担心,就在节气刚到“小雪”时终于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且一连下了两天。第三天早晨起床后我打开窗帘时,啊!好刺眼呀,地上厚厚的白雪像是铺了一层白色地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像水洗过一样的蓝天清澈欲滴,与地上的白雪相互辉映,使人们感到被装进了一个蓝白相间的气球里。
原来大雪在昨天夜里就悄悄的停了。这老天真是喜怒无常,昨天夜间睡前还是狂风卷着大雪,吹得窗户像哨子一样呜呜作响,今天一觉醒来却突然风平浪静了,而且静得就连挂在树上的黄叶都好像还没有起床一样。
是的,今天是周末,整个小区似乎还都在安睡呢。
可是,将近中午时分,一阵阵欢声笑语打破了沉静,小区突然热闹了起来。我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楼下小广场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幼,花花绿绿,都在玩着雪,具体的说是老中青陪着儿童们在玩雪。
这个小广场平时人就很多,今天又是周末,更何况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所以孩子们纷纷下楼来玩雪,于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也纷纷下楼陪同。俯瞰楼下的小广场,只见雪球像流星似的飞舞,雪面像烟尘一样弥漫在孩子们的头上,此画面犹如“哪吒闹海”,亦比古战场上人仰马翻的战斗。
见此情景,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童年和童年时故乡的雪......
我的故乡是一座美丽的江畔小城,每到冬天便进入了一个银装素裹、冰清雪洁的世界里。
那个年代冬天的晚上我们孩子们睡的都早,第二天早晨醒的也早,但都懒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各个露着小脑瓜,像没出窝的小燕子一样趴在枕头上,兴奋的看着窗户玻璃上那些千姿百态的“冰花”。感觉太美了,真是鬼斧神工,妙趣天成,有的如绽放的鲜花,有的像吐叶的杨柳,有的如飘渺的白云,有的像涓涓河流。那个年代冬天的屋里没有养花的,所以窗户上的“冰花”是我们室内唯一可欣赏的美景,并已经成为了我们每天清晨的一个期盼。
就在我们兴奋而贪婪的欣赏着“冰花”时,母亲会大喊一声:“都该起来了”。可是我们就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但是如果要是喊:“都起来吧,下雪了!”这时我们会一咕噜的爬起来穿衣服,穿好衣服后急忙向外面跑,都想在没有被破坏的雪面上留下上自己的小脚印。
当我们推开房门时,我家小院里真是别有一番韵味了,地面上平得像一面镜子,而犄角旮旯就不一样了,各种家庭用具以及砖头瓦片等,被雪覆盖后凸显出风格各异、千姿百态的形状。尤其是墙角处倒放着的那只圆形旧水桶,顶上盖着半个雪球,乍一看就像个白蘑菇。而平时都是三个个体的煤堆、鸡窝和仓房,现在变成了三位一体,似乎像一个小山坡。
当我打开鸡窝门时,小鸡们早已迫不及待了,飞也似的跑出来,顷刻间小院子的平静被打破,地面上的“镜子”也被小鸡们 “践踏 ”殆尽,但仔细一看,地面上突然变成了一幅竹叶画,淘气的小鸡们瞬间变成了画师。然而,我们也不再珍惜这面“镜子”了,于是将两只脚摆成倒八字形,一点一点的往前走,留下的脚印就像拖拉机大轮胎的印迹一样,这也是我们在雪地上经常玩的一种游戏。
这时父亲走了出来,拿起扫帚开始扫雪了,父亲虽然不说,但我们心里都明白是想让我们多玩一会再扫。
父亲每次扫雪时都要挑选一些干净的雪堆在窗台下的墙角处,等过年前凭票买回来的如猪肉、鱼、鸡和我们最垂涎三尺的冻梨、大柿子等都会埋在这雪堆里,每天我们出门或在外面回家时都会自觉或不自觉的向雪堆看一眼,因为这里埋藏着我们的期盼和渴望。
由于我家住在城边,居民住房的密度不像城中心那么大,门前的空地也很宽阔。另外我家住的是“联脊房”,一栋房住着十多户居民,同龄的玩伴也有六七个人,加上附近的孩子,最多时有十多个伙伴在一起玩。尤其是到了寒假期间,我们几乎是天天在一起玩雪。
每一场大雪过后,我们首先都要帮助父亲清理院内的积雪,父亲把积雪扫成一个个小雪堆,我们用铁锹装进篮子里,也就是俗称的“土篮子”(就是用细柳树条编制成的圆形框,再将一根细木棍弯曲后,以直径为点插入框的两侧作为把手)将雪倒在院外的空地处。
似乎已经是约定俗成了,我们这些玩伴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自己家院子里清出来的雪堆在一起,并且随时堆积随时用铁锹拍打,目的是把雪压实,等雪堆成很高很高的时候,通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当积雪变硬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做小雪屋了。先选择一面用铁锹切成平面,在画个门,然后就开始在门处往雪堆里挖,挖到大约半米处左右开始上下左右扩展,当里面空间足够大后房子就算完成了,房子里容纳五六个小伙伴是没问题的。当时我们只是按照雪堆的原始形状建造的小屋,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建造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包形状,也应该算是一个艺术品吧。前几年在一次游览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时,当我走进一个冰雪小屋时,突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感觉这和我们小时候做的雪屋是一样的,只不过没这么大而已,我突然想如果我们这些小伙伴们的父母要是都健在的话,是不是把骂我们淘气改成表扬我们在搞艺术创作呢。
玩雪虽然是我们当时最大的乐趣,但也有危险的时候。
我家房后不远处是一片空地,由于是碱土地不能种庄稼,所以夏天人们常在这取土或脱坯(用模子把泥制成土砖)。每到冬天我们就在这里打雪仗、堆雪人。一次,一连下了三天大雪,雪停后小伙伴们便兴奋的相约到这里玩雪,当我们来到这里时发现往日的坑坑包包都不见了,偶尔只能见到一两根芦苇顽强的刺破大雪露出光秃秃的小尖。
尽管雪几乎没过了我们的膝盖,但由于刚下的雪很松软,所以大家跑起来倒也不太费力。
我们通过“石头、剪子、布”的形式分成了两个“战斗”队伍,于是“战斗”立刻打响,有的捧起一把雪追上对方后放在他的脖子里;有的团成雪球击打对方的脸;有的甚至把对方按倒往嘴里塞雪。正在你追我赶、激战正酣时,一个伙伴跑着跑着突然不见了,大家都吓蒙了,这时只见两只小手在雪里伸了出来,而且在不停的挥舞着,嘴里也不停的喊,我急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可刚要用力往上拉时,一下就被他拉进了雪坑里,因为我是趴着下去的,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由于我倆一起在扒雪,所以头部很快都露了出来,但却无法爬出雪坑。这时其他的伙伴们都在一旁发楞,谁也不敢上前拉我俩。突然一个小伙伴说:“我有办法了,你们等着我。”他说完就往家里跑,结果取来一根长木杆把我俩拉了上来。通过这一场惊吓后谁都没有玩的心了,在往家走的时大家一直认为我俩掉进的雪坑就是夏天大人们脱坯用来挖土的坑。同时大家也达成了协议,这事谁都不要和家长说,我们真是一诺千金,真的没有一个人和自己父母说过这事。
我现在常常在想,家乡哺育了我成长,然而,家乡的雪更是给了我欢乐和美好的童年。屈指算来离开家乡已经二十五年多了,过去的事情已经忘却了很多,但家乡的雪却实难忘却。
是啊,忘不了门前的那两颗老榆树,我们就是在这两棵老榆树下建造雪屋的,偶尔夜间偷偷的下了“树挂 ”(就是雾凇,小时候我们都叫树挂),两棵圆形的大榆树就像两把巨大的伞笼罩在雪屋上,当太阳出来时照得大树闪闪发光,偶尔一阵微风掠过,天女散花般的小银星就会簌簌落在小雪屋上。当大树下孩子们越聚越多的时候,总会出来一个讨嫌的孩子偷偷的用脚猛地蹬一下树干,然后迅速跑出远远的,而毫无防备的我们却被散落下来的雪花从头洒到脚,尤其是雪从脖子后面的衣领处滑进了棉袄内,当时的年代我们这些孩子们是没有内衣的,雪就直接落在了后背上,真是透心的凉,有的孩子雪掉进脖子里太多了,就索性把棉袄脱下来让伙伴们帮助把雪清理掉。然后我们这些受害者们一同去追赶造事者复仇,再后来一天的喧闹就开始了......
也忘不掉大雪过后,那皑皑的白雪所装饰的田野和一道道琼枝玉叶的树林,此时鸟儿们已经躲藏了起来,留给大地和天空的就是一片寂静,而且静得使人陶醉,让人心中惬意。看到这银装素裹的世界,老人们都不忘说上一句“瑞雪兆丰年”呀!
但更让我忘不掉的是,窗前那个墙角的雪堆里埋藏的那份期盼和房后平展的大雪下面暗藏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