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县长刁宪景乘坐的轿车正飞奔在去往民生镇的公路上,他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悦,因为他正陪同副市长前往民生镇视察公路村村通工程的建设情况。
时值阳春,微风习习。刁宪景按下了车窗,望着公路两边嫩绿的小草和黄白相间的小花,想到副市长马上就要看到了自己打造的公路村村通样板工程,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于是不由自主的哼起了京戏《空城计》:“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就在车快要到民生镇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刁宪景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台大货车停在了路中央,当来到近前时发现路面上有一个大坑,大货车的后车轮全部掉进了坑里,刁宪景示意让司机靠边停车,他回头一看,见后面副市长的车也停在了路边。
刁宪景和副市长等人下车后一同走向大货车,只见大货车司机正蹲在路边一边哭一边喃喃的说:
“这可咋整呀,太倒霉了,保险刚过期还没来得及交就出事了,买车的贷款还没偿还完呢,这路可把我坑苦了!”
副市长向前关切的问:“人受没受伤呀?只要人没受伤就好!”
“我虽然没受伤,可我的车底盘这下就要报废了,还不如我受点伤车没事多好!”
大家近前一看原来是穿路的涵洞塌陷了,大货车两侧后轮胎深深的卡在了深坑里。这时刁宪景对办公室主任王兼华说:“给公安局打电话,赶紧派人和救援车过来,维护好交通秩序,避免二次事故。”
办公室主任王兼华联系好公安局后,对大货车司机又进行一番安慰,同时偷偷的瞄了一眼副市长,只见副市长面沉似水,一句话也不说。这时刁宪景走向前说:“市长,这大坑的事我一定会调查并处理好的!”
“我等你结果!”副市长仍然面沉似水。
大家各自上车后,办公室主任王兼华显得惴惴不安的说:“刁县长,我不让你领副市长来民生镇就好了,副市长就不会看到这个大坑了,嗨!都怪我给你挖个坑呀!”
“不是你给我们挖的坑,是交通运输局给我挖的坑呀!”刁宪景长叹一声说。
原来市主管交通运输工作的副市长要来本县视察公路村村通工程的建设情况,正巧县委书记在省委党校学习,县长也带领有关人员去外地考察了,所以只能由主管交通运输工作的副县长刁宪景负责接待了。
刁宪景接到通知后立刻把政府办公室主任王兼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交代了两项任务:一是准备汇报材料;二是副市长来了以后一起陪同视察。
王兼华心里明白,这哪是让我陪同视察呀,分明是让我跑腿,显示一下他的派头——因为别的副县长下乡或外出调研时只带秘书,只有刁宪景要求由办公室主任陪同。此时王兼华尽管心里不愿意,但表面却高兴的答应着,然后又问了一句:“刁县长,副市长来了你打算让他去哪个镇视察呀?”
“我还没太想好。”刁宪谷略带思索的说。
“刁县长,我看咱们应该让副市长去民生镇,一来去民生镇这条公路是您主抓的惠民工程,去年十月份才竣工,正好向市长展示一下;二来民生镇的公路村村通工程也是您亲自抓的样板工程,市长看了一定会高兴的,说不定咱们县下一任县长就是您的了;再者说去民生镇距离比较远,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副市长看完民生镇就没时间再看其他乡镇的路了,所以咱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刁宪景听后立刻愣愣的看着王兼华,把王兼华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于是诺诺的说:“刁县长,我说的不对吗?”
“对!太对了!都说你小子脑袋转速高、道道多,今天我算领教了......”
王兼华担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已经好多年了,他材料写的好,资历也老,可是组织部几次提交给县常委会研究要提拔的干部名单里都有他,但就是通不过,所以他经常闹情绪,只有县长和他说事好使,其他副县长找他说事都是吱吱扭扭的,有时甚至是拖而不办,所以一些副县长们都很讨厌他,但大多数人在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只有刁宪景不惯着他,经常当着众人面给王兼华难看。所以刁宪景外出经常带着王兼华主要是能随时收拾他,让他长点记性,知道谁大谁小。但今天王兼华出的主意却让刁宪景万万没想到,心想这小子今天咋这么乖呢,这个建议太高了,于是真就安排了副市长去民生镇视察。
可是刁宪景万万没料到的是这条公路今天却给他打了脸,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其实刁宪景今天早就发现了这条新修的公路有问题了,一出县城时路面修的非常好,可越走路面越差,过了两个镇后就更差了,有的路段甚至出现了裂缝和沥青脱落等问题。他自从这条公路竣工后就没来过民生镇和附近的乡镇,今天才发现自己主抓修的惠民路原来是这个样子,心想这可咋和副市交代呢。
然而,屋漏偏遭连天雨,路上又偏偏塌陷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刁宪景一边想着大坑的事怎样给副市长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一边心有余悸的透过车窗看着车轮下的公路,他担心公路上再突然塌陷这样的大坑,不但政治生涯将就此结束,就连自己和副市长的生命都会有危险,他心里叫苦不迭,后悔让副市长来民生镇。
终于安全到达了民生镇,副市长尽管话说的不多,但却很认真的看完了所有的公路村村通工程,然后就驱车返回了市里。
自从副市长走后,刁宪景的心就没落过底,他每天寝食不安,如惊弓之鸟。
果然,不久市纪检委就派来了巡视组,对本县的公路村村通工程进行巡视,尤其是对出现大坑的这条公路进行重点巡视,没过多久修路的包工头李步仁就被抓了。
其实,公路塌陷大坑的那天刁宪景嘴上说是交通运输局给他挖的坑,但心里也在狠狠的骂着修路的包工头李步仁:“你小子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这么多年我没少给你棚户区改造工程,你还非要修这条路,我给了你工程你却不给我长脸,把路修成了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你赚的钱还少吗,还他妈的偷工减料。”想到这刁宪景立刻打了个寒蝉,心想那些棚户区改造的楼房要是都这样偷工减料的话那可是人命关天呀。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心里暗暗的发誓:如果我要是能逃过这一劫,再他妈的也不用这李步仁了。
这李步仁究竟是何许人也,其实他就是本县的一个开发商,被人们称为全县首富。当初县里准备筹建这条公路时,他得到消息后就直接找刁宪景非要接手这个工程不可,刁宪景说:“你一个盖楼的非要去修公路,你懂吗?”
“我干嘛要懂呀?我雇懂的人不就行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找几个懂修路的人了。”刁宪景一听也有道理,于是就答应了。
在招标会上,本县的几家筑路公司一看李步仁也来投标了,就感觉自己已经没戏了;后来一些外地很有实力的筑路公司得知自己被一个盖楼的开发商打败后,发誓从此再不来这个县投标了。
李步仁拿到工程后,立刻开始招兵买马,高薪聘请了一些有资质的筑路工程师,这些工程师们也都纷纷的给他传授了“秘籍”。
不久李步仁通过朋友引荐把县交通运输局公路股的股长周晓潭请到了自己的公司,经过一番款待后对周晓潭说:“股长大人,据说您和您们局长赵万希的关系相当靠了,是局长的心腹?”
“那当然了!”周晓潭不无自豪的说。
“那将来我这个工程的质量监督、竣工验收等方面就得仰仗您股长大人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周晓潭拍着胸脯说。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这件事也非您莫属,事成后大哥可有重谢的。”李步仁略带神秘的说。
“你说吧,什么事?我会尽力的。”周晓潭愈加显得豪爽。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修公路的设计图纸需要稍加改动一下。”李步仁表面显得诚惶诚恐的说。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周晓潭再一次拍着胸脯说。
果然,周晓潭答应的事后来都一一办到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李步仁被抓不久,县交通运输局路政股的股长周晓潭和局长赵万希先后被隔离审查了,后来市设计院负责本条公路建设图纸的设计员牛未深也被带到了巡视组。
刁宪景得知后感到很诧异,对于周晓潭被隔离审查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路修成了这个样子交通运输局是逃不掉干系的。再者,他早就有耳闻这周晓潭大小工程都得卡点油水,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即将要退休了、而且谨小慎微、兢兢业业、被公认的最廉洁的局长赵万希咋也被隔离审查了呢,但更让他不解的是市设计院的设计员为啥也被抓了?
在诧异之余刁宪景还有些暗自高兴,心想这李步仁还真他妈的够朋友,把那些人都供出来了却没供出我,看来是想留着我这棵大树好东山再起呀,于是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就在刁宪景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被巡视组带走了,与赵万希、周晓潭还有那个设计员牛未深都暂留在巡视组办公的招待所里。他们虽然不能见面,但吃的、住的都是相同,然而想的却各有不同。设计员牛未深是个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生,他在想:县交通运输局的那个周晓潭给我挖了个坑呀,非让我按照包工头的意图修改图纸,十万元就让我葬送了青春和前程。周晓潭却在想:李步仁呀李步仁,你给我送钱的时候说我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这哪是馅饼呀,这分明是个陷阱,你给我的一百万我还没捂热乎呢就被缴走了,这分明就是给我挖的大坑呀。而赵万希也在想:我廉洁了一辈子了,快要退休了却没把持住!周晓潭呀周晓潭,你可把我坑苦了,你给我送钱的时候说我没接触过工头,这事谁都不知道,就是以后万一出事了打死都不会把我供出来,可是估计还没等打呢你小子就先把我供出来了。我把你当作了最信任的人,我眼看就要安全着陆了,你却在路上给我挖了一个大坑。
此时此刻,刁宪景虽然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但大脑却从没停止过运转,尽管他被带来后该交代的都基本交代了,思想也放松了许多,但剩下的悔恨仍使他彻夜难眠。通过巡视组人员在审问他时才知道,包工头李步仁背着他修改了设计图纸,在平地上竟然设计出几十个大坑,就这几十个大坑就让他白白的多赚了一千多万元。他悔恨不该和李步仁这种人交朋友,现在才知道李步仁每次送给他的钱都不是钱,而是埋葬他人生的大坑。
可是让他更悔恨的是副市长来视察时不该去民生镇,要是不去民生镇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嗨!天意呀,天意!”他默默的叨念着。
此时巡视组同志的一番话又在他的耳畔想起了:你作为县里的父母官,收受包工头的贿赂,把惠民路修成了害民路,全县人民都在议论纷纷,怨声载道,你却一无所知,竟然还敢让副市长视察这条路,你这官僚主义不但害了百姓也害了你自己。
想到这刁宪景的脑海里不断打着问号,全县人都在议论纷纷,那办公室主任王兼华也肯定知道这条路的状况了,难道他真的给我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