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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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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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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树

梅雨时节,家里突然多了一包新下树的杏子,于是拣出五六颗带着红晕的来清洗干净,放一颗在口中,品尝着,忽然觉得,这杏子除了少了一种清香之气外,样子也不够秀美,更重要的是口味淡淡的,入口略带酸甜味,入喉之后再无一点值得回味的了……

我不禁开始怀念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杏了,更让我怀念那棵老杏树,那个陪伴我整个童年的杏树,像怀念一个多年未曾见面的旧友似的,不知家乡老房子前面那棵孤零零的杏树,怎么样了?

对于主人迁走了无人看管照料的动植物们,都成了弃儿。

比如父母迁到楼里后,老房子里的那条十年的老狗的归宿就成了颇伤脑筋的问题。既不方便带走在楼房里养着,自己也是万万不能像圈养的猪那样屠宰了吃肉,乡亲邻里似乎听到一些风声,于是接连有几家关系亲近些的乡亲登门造访,言下之意竟然是欲啖食狗肉,也许是当着老狗的面向主人讨要这条老狗,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人言,只知道父母搬走前,老狗逢夜必然哀嚎,响彻数十里以外。后来父母一商量撇下这条老狗搬走了,不忍心看着数十年的老狗被活活打死是一方面,另外竟有好几户人家要这条老狗,该给谁呢?在人情世故方面父母是炼达的,我完全没有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二。

主人走后,老狗日夜悲戚哀嚎数日,后来不知去向,后来春节我回家问母亲老狗的去向,母亲说也许是被爱吃狗肉的无名人氏打死了。因为后面父母因为有事回过老家数次,皆不见老狗的影子。

2020年春节,我回老房子拿一些不能丢弃的旧物,刚回院子,就听见竹林深处有熟悉的猫叫声,我远远的看见它棕黄色的细长瘦瘦的影子,它的叫声里藏着打招呼似的亲切,我“喵喵”的用它的语言和它交流,但是它只是不间断的叫着,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安全感,在没有露面,我庆幸老家没有食猫的旧习,所以还能听到它的叫声。

这只看似廋小的猫,就像传说中的病虎,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看似病恹恹的虎往往是最具杀伤力的虎。这只猫也是看似病怏怏的,没有食欲一般,每次给它盛的饭它只是嗅一嗅,舔一舔而已。它居然挑食,只对肉食感兴趣,正因为它挑食,它才早在主人搬走前就已经练就了生存的本领。它在院子里时,院子方圆5米内蛇,鼠,鸟似乎绝迹了。它时常叼来一条蛇在草地上戏耍,欲纵故擒起来,它屡试不爽。它也时常攀爬在树上伺机而动,抓扑各种鸟类做食物。更不必说田鼠,变色龙之类。

在老家清理旧物的几天里时常听到它藏在院子周围的竹林里“喵喵喵”的叫着。竹林像一个老人稀稀疏疏的毛发,已然没有了往日里的繁盛茂密的景象。间或有不知名的伐竹人将七八棵竹子毫无章法的横七竖八的砍倒在地。

后院子原本有三棵银杏树,一颗桃树,一棵泡桐树,还有我最喜欢的三棵杏树。但是自从我离家后与父母聚少离多,这些树也渐不知所踪,每每一一问及起来,就说或是虫害还是别的自然原因,树就没有了。如今泡桐还在,偶然还乡在春雨连绵之际还能看见她一串串紫色的风铃一样的清新可人的花朵,掉在地上也是极美的。三棵银杏树在春雨中透着鹅黄色的嫩叶。只是桃树早已没了踪影,走过千里万里的路,看过千棵万棵的桃花树,但最美的那一棵树永远停留在记忆里。从童年的每个春天起,年年开放,春天落在地上的花瓣和夏天挂在枝头红了脸的桃子一样不计其数。直冲云霄的两棵杏树,消失在时光隧道里,只剩下一棵,四十五度倾斜着生长,仿佛是一直弯着腰负重向前。这是一棵特别的杏树,它落足于后院周围的唯一土地十分贫瘠的杂石堆里。除了碎石只剩很薄的一层沙土。父母任由那里长一些瘦弱的野草和藤蔓,没有开垦的意思。旁边是矮小的灌木丛,也是稀稀疏疏的。

童年时,也许是我们姊妹或是谁家的孩子把吃完果肉剩下的杏核丢在那里,翌年的春天不经意间就长出这棵树来,它在三棵杏树里是最瘦小的,生长十分缓慢,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几年后,另外两棵树已经枝繁叶茂了,而这一棵还是十分不景气,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再后来,那两棵杏树已然次第开花了,这棵杏树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这棵树虽然瘦弱,但原本它的枝杆也是直冲云霄的,但是自从那个夏天的夜晚的一场狂风暴雨过后,它就倒下了,用趴下更形象。只记得那个夜晚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山谷里轰轰隆隆响了一宿,天亮时,田里,井里,河道上,路上,低处的土地,皆已被水吞没,混浊的水像脱缰的马,杏树趴在那里,仿佛喘着气,宿雨滴滴答答大颗珠子一样从树枝上跌打在地面上。

它的整个根基几乎全部裸露在离地面几十厘米的空中,很明显它被狂风掀翻了,父母每日都很忙碌,完全顾不上它是站立着的还是倒在地上的,对于他们多一棵或是少一棵树没有什么不同,我完全没有力量扶起一棵树,不足十岁的我,只好拿来父母耕作用的铁铲,一铲一铲的土盖在它的根部,很多根已经折断了,我感觉仿佛在为一棵树包扎伤口,只不过是在用土掩盖住。后来这棵树居然没有死,慢慢的活过来,慢慢的变长了,便壮了,终于有一年的春天它开花了。

一年一年的过去,山土滑坡,雨水冲刷使高处的土地移动下来,自然的地理位置给它的根部覆盖上不少土壤。它渐渐繁茂起来,但依然不像一棵杏树那样可以粗粗壮壮的,反倒像一棵梅树,枝影婆娑,别有一番暗香疏影的韵味。瘦花瘦果,但是每棵果子都有红晕,像羞红了脸颊一样,每颗果子都是有一丝杏花的香气。吃在嘴里,口齿留香。

离乡后的数年,我再没有机会品尝到它的果子,即便是在外面买来的或是别人送来的杏儿无论吃多少也吃不出那种滋味来。这次回乡也是在春节,树叶早已落干净,新叶子尚未萌芽,只见依然趴在那里,被杂乱的藤蔓缠绕着枝干。不辨生死,我只好折下一个小小的树枝观看,枝已然干枯了,似无半分生机。我依然拿起刀来斩断它根部周围的藤蔓。

后来我离开老房子,在父母新的住处,由于新冠疫情的原因暂时只能留在家乡,一直到清明前两周离家前要去老房子的山上去祭祖。路过家门前,我远远看见杏树的枝顶隐隐约约似乎罩着一层红雾,我又忍不住去看它,对它仿佛还抱有一丝希望,近前一看,果然每个枝端都顶着胭脂色的密密的红珠,我赶快拿出手机来给它拍照,但是由于是中午阳光比较强烈低处拍高处,有些反光,拍出来暗暗的画面来。我站在树下良久,记得这棵树最初结果的那几年里,每到杏黄时节摘杏时,我总不愿意别人攀爬,踩在它的脊梁上,因为它始终是爬在半空中的姿态,像一拱没有彼岸的倾斜着的独木桥。我觉得它本就负重生长,就更不忍心由于别人攀爬给它带来伤害。后来我离乡了,它居然侥幸的一直开花结果,没有被砍掉,至少目前还在。

父亲突然在远处喊我了,我才想起了又要离开了。今年是无缘看见它的花朵了,只看见含苞未放的花蕾。但是已经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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