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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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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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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光里的记忆

那段时光里的记忆

陈忠林(秦皇岛开发区)

打开记忆的栏栅,旬邑中学那段时光就像一枚盖在心上的印章。无论我走在哪里,这段时光就像亲人一样,跟前跟后,不分年月地出现在每个月缺月圆的夜晚,指引着故乡的方向。

—— 题记

清楚地记得,1986年9月旬邑中学开学的那天。

早晨下过一阵小雨,不一会天便放晴。大朵大朵的云彩像参加一场盛大的聚会走走停停,悬在院子的上空。

云朵的缝隙射出耀眼的光芒,穿过湿漉漉的空气,穿透门前核桃树叶上晶莹的水珠,落到窑洞沧桑的表面。陈旧的门窗顿时泛出一道道亮光。几只喜鹊在核桃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在枝头上蹦蹦跳跳,仿佛在向整个村庄宣告一个远行的消息。

门前的核桃树是父亲在我出生那年栽的,本意是希望我能像核桃树一样无病无灾地成长。

后来,核桃树却长成了全家人的希望。

从我上小学那年起,每年白露过后,父亲像孩子一样爬上树梢,摘下最后一个挂在树梢上的核桃装进麻袋,一个一个地数数,告诫我和姐姐:"这核桃不许偷吃,留着过年时候卖个好价钱。"

小学那几年,我对父亲不许吃核桃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藏几个在兜里,后来被父亲发现,核桃便被父亲换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保存。直到上初中那年,我才知道院子里的核桃树是我和姐姐小学、初中学费的全部来源。

记得一年夏天的午后,核桃树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和冰雹袭击,院子里落满青涩的核桃,只有少许藏在树杈里的核桃幸免于难。

那天下午,父亲蹲在门槛上,一声不吭地抽着他的旱烟,看着满院子青涩的核桃滚来滚去,家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

那夜,父亲睡得很晚,一个人把院子打扫干净,没吃晚饭。

姐姐的学历被一场冰雹定格在了初中二年级。姐姐因为学费问题辍学,我顺利地读完初中,考上旬邑高中。

我是村子里唯一考上旬邑中学的人,收到通知书的那天,全村人因为一纸通知书而自豪,一致认为,将来我会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

旬邑中学对于从没去过县城的我来说,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这无法抗拒里,包含着一份对父亲的误会和对姐姐的亏欠。

这是我第一次背起行囊,独自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村庄,走向旬邑县城的方向,走向一个少年的人生之梦开启的方向。

走进旬邑中学,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泰塔。

庄严巍峨地站在校园中心,八角七层的楼阁,在经过一场秋雨的洗涤后,每一块青砖,每一片瓦砾,都干干净净。苍凉的拱门和半圆形状的窗洞神秘而高贵。东西两栋教学楼,一栋砖红,一栋洁白,在泰塔的两侧,像心怀旧事的故人,把一个个从乡下走来灰头土脸的少年揽入怀中。塔角低垂的铃铛没有规律地在秋风中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诉说着历史的久远。

一群低飞的鸟,在泰塔园里盘旋,累了停歇在窗台上,交头接耳,再展翅飞翔,像是对新入学的少年讲述沧桑的旧事。

临近傍晚,鸟儿飞入时间的深处,而我就像一只孤单的鸟儿,开始加入新的鸟群,在这里寻找属于自己的蓝天白云。

后来的日子里,泰塔一直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日日夜夜的陪伴见证着我的成长。每个周一的升旗仪式在泰塔脚下举行;每一次考试结束成绩在泰塔脚下公布;每个学期的开学典礼、学年总结会议在泰塔脚下召开……

记得常常有高年级的同学,在清晨或者夜晚,手捧课本在泰塔园里阅读,那专注的神情,让晨风温柔,使阳光灿烂,让我羡慕不已。

记得在高二,一个周日的晚自习时间,我带着课本,像学长一样,走进泰塔园,本想借着泰塔园夜里不熄的灯光,读成别人羡慕的模样。结果不到十分钟,我就把课本垫在了屁股下面,开始坐在泰塔的台阶上仰望星空。

我在想,明天升旗后的校会上,校长会不会描述我逃课被发现时的狼狈模样;教导主任会不会因为我在报刊上发表了文章,在全校师生面前对我表扬;校园里那个最好看的女生,未来有可能会成为谁的新娘……

直到宿舍熄灯铃响起,我起身跑向宿舍,躺在床上,才想起课本忘在了泰塔园的台阶上。我在自责的同时又安慰自己,常来泰塔园读书的同学,也许和我一样。

记忆深刻的是泰塔脚下的黑板报,那是校园的晴雨表,记录着发生在校园里的好人好事,也书写着青春的激情和宣言。从高中第一学年开始,我写的诗歌、短文常常会被选登在黑板报上。每周黑板内容更新,我一定是第一个站在黑板前面的那个人。不是看黑板上的内容,是寻找自己的名字。

每当我的名字出现在黑板上,我尽可能地掩饰住藏在心底的自豪,认真地观察着经过黑板前的每一个同学,观察他们的视线会不会掠过我的名字,会不会读我用心写下的每一个文字。

后来,我知道我收到的每一封情书都与这块破旧的黑板有关,以至于后来的爱情。是这块黑板满足了一个少年懵懂的虚荣,埋下了我对文学痴迷的种子,对读书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幻想。

泰塔日日夜夜地陪伴我三年,见证着我在旬邑中学三年的成长,就像父亲陪伴我在窑洞里生活多年,我却忽视了父亲日夜对我的陪伴一样。

人啊,往往都会忽视最亲的人,最熟悉的景致,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埋怨着沙漠的荒芜。

直到毕业离开校园的前夜,我一个人站在泰塔的脚下,此时,陪伴我的除了泰塔就是夏夜的星空和空空荡荡的校园,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失落涌向心头,想着将要告别高中这段时光,对校园的不舍像一阵流星雨向我袭来,莫名的泪水潸然而下。

我想让泰塔作证:高中三年,在他人眼里,我狂野而冷傲,其实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有着一颗敏感善良而脆弱的心。我活的很苦,我无时无刻,不在为没钱交饭费而发愁,我甚至觉得我选择上学是一种错误。我在高中三年花费的每一分钱,都是父亲一个人在贫瘠的土地上的一滴汗珠。

离开旬邑中学的那天,我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像一只孤独的鸟,离开巢穴,没了归途。

飞向远方,是命运给我的唯一选择。

往后的日子,唯有把一首忧伤的歌唱得快乐,生命才不会失去方向。

可能因为出生在渭北塬上的缘故,对水,我一直有着一种天生的热爱和敬重。

一眼泉、一条河、一片海,都能吸引我的目光所至,以至于后来,我定居在沿海的秦皇岛,都与水有关。

高中时代,除了上课,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汃河右岸度过。

汃河像血液流过我的全身,流淌在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阶段。我的彷徨、我的无奈、我的喜悦、我的憧憬,只有走在汃河右岸,心才会静下来。

我曾去图书馆查过资料,汃河发源于马栏山北部,从源头向东南流,从关门子转向西南方向,经过转角、马栏、东关、西关,经由丈八寺河滩出境。全长113.5公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改名为三水河。但我依然喜欢叫它汃河。

我深刻地记得,汃河的河水没有浪花,没有漩涡,沉静如生长在旬邑这块黄土地上男人的性格。

唯有把手伸进水里,才能感受到它的柔美。清澈如眼眸的河水像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由东向西,果敢而坚毅,专注于它远方的梦想。

记得在英语课堂上,我把作业本上的线条,用蓝色的笔描成汃河的模样,被老师发现;在体育课堂上,从操场跑到汃河里玩耍,被老师罚站;请教地理老师:汃河流域文明是在哪一年……

现在想来,人一旦痴迷一种事物的时候,幼稚而单纯,且不管不顾地赋予它偏爱和喜欢。

汃河在酷夏的季节,也有断流的时候,细小的水流像婴儿的手臂,轻轻地打开大地和心灵之门,让每一个走在岸边疲惫的灵魂找到生命的出口。

找不到方向的日子,我就去问汃河的水。

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到底需要多少时间?一双眼睛读懂另一双眼睛,究竟需要多远的距离?

一份付出和一份收获是否绝对的等比例?艰难的日子会不会让一个人永久的窒息?

收获的季节为什么总是遥遥无期?陪伴父亲的核桃树今年会不会遭遇暴雨?

汃河总是平静如夏天的夜空,波澜不惊地由东向西流去。

记得为了节省两元的路费,周末不回家的时候,我常常会在兜里揣两个馒头,沿着汃河岸边从早晨走到天黑,像一个河流的守望者,挣不破世俗的枷锁,也冲不出亲情的枷锁,把贫穷给予一个少年的艰难与苦闷藏在心里,撒向汃河的水里。

而汃河亦然像一支古老而高贵的名曲,与土地同行,流向远方的天际。

我常常安慰自己,汃河的石头会记住,一个少年短暂的倾诉与长长的叹息。

这是我的高中时代,说不出也无处可说的秘密。就像校园里的泰塔底下藏着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一样,留给时间,留给记忆。

人到中年,时间就像一柄短剑。眼前的事情总是被剥出记忆,越是久远的事情越会出现在眼前。

同学的一个电话,老师的一条短信,就会把我拽回校园。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又回到当初的校园。

我曾多次幻想,也可以说是一种渴望,如果在母校的校园里有一场盛大的遇见,不论多忙,我都会回到泰塔的身边。

看看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都变成什么模样;看看曾经教我知识的老师,身体是否健康。

看看泰塔上的青砖,是否都长满了苔藓;看看汃河是否还记得,曾经行走在右岸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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