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林

后林

康怀军

朋友突然说，好想变成后林的一只牛儿！

说实话，那一刻，我也是心动的。

不远处，真还就有三五只牛儿，静静地站在无边青绿的山脚下，夕阳打在它们红铜色的脸上，一双双古淡的大眼睛，水光盈盈的，像是后林明净的天空，映着这宁静的山野，清亮的可以照彻人心。它们的嘴里，似乎在慢慢地咀嚼着什么，是青草？是夕阳？还是时光？或者干脆就是在品味这后林满山遍野的清甜。

后林的山野，有山岭，山湾，也有山川。最多的是草，是树。坐在车上，草就在车辙下，车在草丛里前进，深的草就在车窗外招手。下了车，草就在脚下，人在草丛里行走，深的草会为人遮阴。走着走着，草回路转，或者是树回路转，一组青瓦房就会在草树掩隐中进入你眼帘。后林山野的草连着草，树连着树，远芳侵道，晴翠连川，无边的绿海连着湛蓝的天空，整个世界就是纯粹的，清凉的。

是的。在高温四十度左右的日子里，来到后林，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的草甸、林海之间徜徉，却有离开地面一千四百里之遥，离开尘世一千四百年之久的心境。后林原本有两百余户人家，如今全都搬了迁。沟沟岔岔的川道里零星地留下少许的产业用房，倒成了宛如仙家的景致。房前屋后，院子里，大约屋里边也都是绿草如茵的吧？养蜂、养梅花鹿、种高山蔬菜……成了这里的产业。

洋芋果自然是有的，高山、低温、长日照、慢生长的蔬菜，当然也是主粮。这个季节，没有疙瘩火。我意识到来时的道路，几乎是螺旋着、垂直地上升的。到了冬季，真要呆在后林，疙瘩火恐怕一定是宝贝中的宝贝了。那时候，烤疙瘩火、烧洋芋果，人在山中，与世隔绝，不是神仙是什么呢？

洋芋果上桌的时候，我忽然羡慕起后林冬日里不被打扰的日子了。其实，何止是冬日，眼前的时节，不也是一幅古朴安宁，不为世人所扰的画卷么？牛儿在山野里自牧，没有人打扰。蝴蝶在花朵上自舞，没有人打扰。鸟儿在树枝上自鸣，没有人打扰。草木在天地间自生，没有人打扰。溪水在川谷里自流，没有人打扰。花儿在四季里盛开，没有人打扰。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果子在秋风里自熟，没有人打扰。龙洞半张着嘴在路边酣睡，没有人打扰。老君山的故事，天坑的故事，后林人的故事，沉淀在岁月里，似乎也没有人打扰……偶尔一户人家的老屋上，当炊烟在夕阳里冉冉升起的时候，就连风儿也不去打扰。

和后林相连的先是钦家坪，然后就是前林了。据说到了前林，人家会渐渐地多起来。后林人的姓氏，我没有问，这钦姓，在略阳的姓里，可从未听说过。我之所以选择了不问，也是不想打扰后林那份天然的宁静。明摆着，前林是武陵人的家，后林是桃花源，钦家坪，应该就是那段可以不期而遇，不可寻向所志的路嘛。问了，就怕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偶尔有庄稼地，满是大豆和玉米。大豆正在生长。玉米呢？山下的似乎半月前就开始收获了。后林的玉米还青着，应该还可以掰了来烧。难得一见的农人已经开始整地，大约是要种冬小麦的吧。山里的麦子得赶在寒露播种，提前整地，倒显得格外从容。车窗外传来一阵阵梵呗，细听是《大悲咒》，应该是农人的手机亦或是随身听里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原来，后林是最适合养心的去处。

离开后林的时候，夜，黑黑的，粘粘的，稠稠的，分不清山川、草树、人家。风，清清的，凉凉的，缓缓的。四下里，蛩声一片，弹拨的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