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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胜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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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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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

风和日暖,天清气朗。“阿公阿婆割麦插禾”,布谷声声催唤中,家家户户插秧忙。

二叔家种了四、五亩水田,已经请犁田机盘好了田,一大片水田闪着耀眼的光泽。儿子、儿媳自新冠肺炎疫情解封后都复工外出了,家里只剩下两老人带着孙女、孙子。二叔说:“我俩慢慢插吧,要不了一个星期准能办好。”二婶说:“那不行,不能误了农时。我去挽几个工夫帮忙一天插完。”两人计议已定,二叔在家打杂,二婶到塆子里去请工夫。事情办得比较顺利,定好了第二天插秧。

插秧是农户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这一天,必定要吃插秧粑,预示着一年的好收成。二婶今天晚上就要作准备。舀一碗上好的面粉,加入“告子”。“告子”是二婶自制的发粉,里面含有大量休眠的酵母菌。面粉和“告子”充分混合,用清水搅拌,在面盆里反复揉搓,使粉团更有韧性,最后蒙上薄膜醒一醒。第二天清晨,二婶起个大早,上六年级的孙女也起来帮忙。二婶先准备粑馅,有芝麻馅、糖馅、韭菜鸡蛋馅,二婶用巧手调制得色香味俱全,适应不同人的胃口。经过一夜的发酵,面团变得蓬松软和,香甜的气息直钻鼻孔。二婶又多加了几碗面粉揉和,包上馅捏成圆饼状。锅底注入适量清水,搁了竹篾,铺上一层青菜叶,把粑儿放进去盖上锅盖。孙女急忙在灶塘里把大火,十几分钟后,香气缭绕。因为来的人多,二婶一连蒸了两锅。二婶接着炒菜蒸饭。菜有竹笋、腊肉、莴笋、干菜、豆腐,满满的十几大碗。米饭是头天晚上煮个半熟沥起来的,现在只要倒入锅里,加水蒸几分钟就熟了。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二叔已经准备好了农具。帮忙插秧的人也陆续来齐了,有几位停当嫂子,也有敦实壮汉,都是种田能手。大家相互开着玩笑,或是激烈谈论什么。喝过一杯茶,就开饭了。农家菜摆满了一大桌,香喷喷的粑拿上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饭。喜欢吃粑的人能吃两三个,剩下的留作午饭前打尖——农活耗费大量体力,容易饿,需要补充能量。二婶照例还把插秧粑送给左邻右舍尝一尝,守望相助、和睦相处一向是农村的好传统。

“下田喽!”吃完早饭,不知是谁喊一声,大家轰的一下答应,起身向田畈走去。这是要扯秧了。秧苗是育在“秧田底”里的。所谓“秧田底”是在自家田里开了两厢育苗基地,被庄稼汉耘得平整光滑,作为水稻种子的温床。庄稼汉将农技站买来的谷种用“蛇皮袋”装好,用绳子吊在池塘里催芽。待谷种长出乳白色的嫩芽,再均匀的洒在“秧田底”里,用木樘樘平,最后用尼龙薄膜和竹弓撑起一个小型暖棚。在适宜的温度、湿度下,加上光照,只一个月的时间,秧苗便长大了。此时,撤去暖棚,让秧苗沐浴阳光生长,正好是插秧的时候。扯秧的人们赤着脚下田,踩着湿滑酥软的田泥,便觉得分外亲切。头戴草帽,肩上用绳索栓一个独脚凳,这是标准配置。没有独脚凳的,则必带一张小椅子。如果是雨天,就要头戴斗笠,身披雨衣。如果“秧田底”泥质较硬,必须双手配合,才能扯动秧苗,否则会把秧苗扯断。一般用左手抓住一小束秧苗底部,右手抠入根部,一起用力拔出秧苗。泥质松软,就可以左右开工,同时扯秧苗了。扯出秧苗后,就近在水沟里“扑扑扑”清洗一下底部的泥巴,捆扎一下。扎秧腰一般用隔年的稻草,或是把春天竹林里掉下来的笋叶撕成一缕缕。左手三根手指夹着腰绳,右手捏着绳头顺着秧把子绕一圈,左大拇指往里一勾,右手顺势一拉,秧苗便系紧了,速度奇快,还不会伤害秧苗细嫩的茎。这是长期生产劳动中练出来的技能。富有经验的老农还能在扯秧时除去稗草。稗草幼苗时期几乎和稻秧一模一样,只不过根部略粗,带一点粉红色,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来。稗草与稻禾抢夺肥料,侵占生存空间,危害极大。农民大都极端憎恨稗草,扯秧时将其择出来,远远的丢到路边。

二叔这时正在耘好的水田里撒化肥,化肥如雪花一般洒落,这是为新搬家嗷嗷待哺的秧苗奉上大餐。等一丘田撒完化肥,秧苗也扯完了。插秧的人陆续起身,每人双手各提十几个秧把子,顺着田埂走到田头。二婶已经准备好了浓浓的热茶,他们坐下来美美的喝一杯,暂时休憩一下。二叔就开始打秧了,秧苗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落向预定地点。有时“砰”一声泥浆四溅,有时秧苗在水面滑出老远。打秧要注意间隔距离要合适,太稀疏了插秧时够不着,太密集了,插秧时碍手碍脚。打完秧后,二叔要忙着去盘秧田底。牵着牛过来,用耙走一遍,再用翻一翻,除去杂草,使秧田平整。面对熟悉的土地,庄稼汉们总是不慌不忙,将农活儿安排得紧凑有序。

终于下田插秧了。打仗讲究排兵布阵,需要一位勇猛善战的先锋官冲在前面。插秧也不例外,总得一位“牵赛儿”的开路,必须是速度最快,技术最好的那位。大家都是熟人熟面,最清楚每个人的分量,一致推荐了秀梅。秀梅客气了几句,也不推辞。只见她拉开八字步,上身前倾,轻轻一抽秧腰绳儿,解开一个秧把。左手五指灵活的搓动,将秧苗分成一棵棵,同时右手三根手指拈起一棵,不深不浅的插入泥浆中。刷刷刷,从左至右一排插完,右脚后退一步,又从右到左插一排,左脚后退一步,如此反复,动作行云流水,那么自然,那么轻松,好像不需要多大的力气。秧苗挺立,在风中摇曳,横看成行竖成排,像列队操练的士兵。行距株距刚好合适,令人啧啧称赞。其他人也纷纷下田,按照顺序每人插一排。秧苗仿佛舞蹈着的小精灵,从众人左手跳到右手,又“呲”一声跳到田里。放眼看去,大家正在倒画着一个巨大的矩形统计图。大家一边插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往年话题是孩子上学、外出打工、塆落整治。今年增加了孩子网络学习、疫情变化、时事政治等新鲜内容。谈到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大家都有点恐慌。说起孩子网络学习,大家又止不住叹气。时不时有人惊叫一声:“啊,蚂蟥!”便受到大家的嘲笑:“真是石马山的细姑儿,果娇气。”“冇搞几多生产的秀才,这也怕,那也怕。”边说边将自己腿上的蚂蟥扯下来,远远地抛到岸边,血就让它随泥水一起流着,不一会儿自己止住了。

太阳在天空缓缓移动,田中绿色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大。大家手上的动作随时间推移,不由得变缓慢了。秀梅直起身来,趁松秧腰儿的时机看看周围,见中间的那位汉子只顾闷头插秧,便向排尾的几位使个眼色。这几位顿时心领神会,加快了速度,对那位汉子形成了包围圈。那汉子发觉中了“阴谋诡计”,但为时已晚,已被围到了绿色的“牢笼”中。大家哈哈大笑。有人说:“你个憨黄牯,这么慢吞吞的,莫不是在绣花?”有人说:“你是不是早上插秧粑儿吃多了,挪不动脚?”都是善意的玩笑。农民们总有办法将枯燥、疲累的生产劳动变得快乐、有趣。

一上午过去,插完了两亩田。吃午饭的时间也到了。餐桌上的农家菜很丰盛,喝啤酒时自然有另一番热闹。看着秀梅与“憨黄牯”斗酒,二婶笑着摇摇头说:“秀梅这疯丫头,老公不在家就无法无天,你老公回家了,我非得告一状,看他怎么治你!”下午太阳更大了,水温不断升高。即使戴着草帽,仍然很热,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又辣又涩。颈上、手臂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大家笑嘻嘻的毫不在乎。直到太阳西斜,四、五亩田才插完。

几丘田里都布满了绿色的诗行,看上去那么养眼,那么舒服,二叔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二婶高兴说:“明天秀梅家插秧,我也要去帮忙了,另外几家排在后面,挽的工夫也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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