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要追寻华夏历史之根,倘若要把准神州文明之脉,西安是一个不得不去膜拜的城市,单就那些耳熟能详的地名就足以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光辉历史缀成一串珠,绘成一幅画,那是一阵阵狂欢,那又是一声声低吟。有文艺评论家认为“唐如砖,宋如瓷,盛唐盔甲宋轻纱”,真要领会唐诗宋词的韵律,去西安和江南走上一遭是不二选择。而我更喜欢用“长安”这个唯美的词语来叙写西安,不仅有“长治久安”之意,还有在无声中隐隐流露千年的帝国霸气。
一位研究中世纪历史的文化学者不止一次建议我多了解有关华夏史册之外的人和事儿,数千年的中国封建史只需读透某一个朝代就足够,因为封建王朝的更替也只不过是复制与翻版,抑或是意外升级,人物不同,主题却是一样,那便是“权谋”二字的游戏,“富贵”二字的追逐,不少人读史也是奔着这几个字去的。倘若要找一个都城,唯有锁定长安,这里有着封建王朝最辉煌的时刻。在这片西北厚土上涌现出的朝代,哪一个不是大气磅礴地标榜史册,哪一个不是一道难以复制的风景。现在还记得小学历史老师教给我们的历史朝代歌“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延。南北朝立并,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王朝至此完。”细细一数,长安所占据的份额是其它城市无可比拟的。黄土地上流传的“关中出将,关东出相”正体现了长安脉象孕育文治武功的神力。秦和汉两个华夏帝国构成了中华文明的“古典时代”,如同古希腊和古罗马之于西方。反复领略这段历史,能展现帝国雄风的史实与作品太多了,以致于无从说起,这正是皇朝盛世只能欣赏不可点评的缘故。在“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历史音韵中总有那么一个个精彩的小插曲,“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靠着神勇直捣咸阳,那一场鸿门宴让刘邦逃亡得如此狼狈。可怜项羽恋栈江东,且不知汉中关乎全局,一把火烧毁了富丽堂皇的阿房宫,放弃咸阳而去,短暂的胜利狂欢后失了天下,以自刎乌江后的草草收场。唯有刘邦独孤求败式的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独品没有对手和害怕对手的淡淡寂寞。拂去历史的缕缕烟云,只给后人留下了时光不复的纸笺,让后人在皇陵的考究中唏嘘感叹。长安这个周、秦、汉、唐四大都城遗址保留下了星点般的陵墓,周围的帝王陵墓就达72座,其中西汉帝王11陵和唐代帝王18陵。古代君王为了证实自己的存在,更为了死后依然掌控天下的夙愿,花了大量乃至毕生精力来修建完善自己的陵墓。修陵筑台没有实现统治千秋万代的夙愿,到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历史遗产,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看似不值一提的陵墓,足以让后人叹为观止,对“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陵墓的参观让我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秦皇地宫的猜测也好,兵马俑的探看也罢,昭陵六骏的胡风浓郁也是,都无法还原那浩瀚无垠而又壮美辉煌的帝国气象。那番气象,只有贾谊的《过秦论》能够略作还原,“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五胡:匈奴 鲜卑 羯氐 羌)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而今人还在享受这一成果的便是语言文字、度量衡的统一,天下一统的主旋律。也曾在乾陵(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合葬墓)那无字碑前驻足了一个多小时,一代女皇武则天几十年的逆袭称帝也曾创造了治国奇迹,那素颜浅笑的太平公主也在其母的熏陶下把持了近十年的国运,孰对孰错,是功是过,唯有历史与后人来进行种种评判。在长安附近这样的小山丘似的帝陵太多了,远看虽是那萋萋芳草,但每一堆厚土都是一段辉煌或者悲怆的帝王史。延绵不绝的小草似乎在轻语细说,长安的悠悠历史也不可避免沾染腐朽衰败的阴霾,但更多的是中华帝国的神姿魅影,无论历尽多少苦难与更替,都不曾放弃,这就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精神所在。长安在公元904年的昭宗迁都洛阳时被损坏,又在公元907年降级为一个军府,不仅意味着唐王朝都城的事实毁灭,也意味着作为数代王朝龙居之所的千年古都毁灭了,帝王之都就如此在黄土高原的地平线上消失。
封建帝王不仅用建庙修陵来彰显那独有的皇权霸气,还用祭拜名山来证明他对天下的占有,登岳祭拜便是最好的形式,因为有形领域和无形领域之间的一个联结点大概就是进行献祭庙龛或神坛,高大雄伟的山峰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五岳”(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嵩山)一词就来源于中国的五行思想与对山岳、山神的崇拜,盘古大仙死后,头和四肢化为五岳。距离长安城较近的西岳华山,位于长安以西240里的华阴,它被誉为中华文明的发祥地,据说“中华”和“华夏”的“华”,就源于华山。远古时期的黄帝、虞、舜都曾到华山巡狩,秦昭王也曾命工匠施钩搭梯攀上华山。中国第一个皇帝秦王嬴政首祭华山,汉唐以来的帝王赋予其封号越来越多,愈演愈烈,汉武帝敕修西岳庙前身集灵宫,古代帝王中的骄子李世明、朱元璋、康熙、乾隆都祭祀过此山。还有一种说法,高山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天子祭天,是与上天的默契和对话,其间有多少政治预谋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知晓的,从史书的字里行间能看到的只是凭借帝王身份对江山社稷的祈祷。也曾欢悦登临华山,不过是享用自然之母给我们的胜景而已。在山脚抬头一看,不得不折服华山的险峻,整山一座石,光秃的身躯,只有用壁立千仞来修饰它。大巴山下成长的我虽然有登山的经历,但面对华山,不得不生了几分畏惧。诚如导游介绍的那样,这是一座男人的山,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征服它。生性胆小的我换上登山用的步鞋,踏上了自古华山一条路(事实上,革命经典影片《智取华山》的取景点却是在今天的北京房山区上方山国家森林公园,这是与著名诗人梦阳同行上方山得知的)。前面就是苍龙岭了,不得不说中国是个崇拜龙的国度,龙潭、龙岗、龙山等字眼经常可见,往上一看,全然是悬崖峭壁,没有一根草、一棵苗来点缀它,有着君主、侠客一样的孤独。下山的人紧握着铁链,惟恐掉了下去,落入万丈深渊。还有几个人是倒着走的,脚还在打哆嗦,上山容易下山难的情形,让人平添几分紧张。紧抓链子,心里数着阶梯的步数,据说可以分散惧怕之心。爬完岭子,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在恐惧中完成了一次有效的有氧运动,更是一次绝好的心理挑战。据说武侠小说大咖金庸到北峰便止步了,在那里他题下 “华山论剑”,武林高手的江湖契约。“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电影《笑傲江湖》的台词在此时萦绕脑际。论剑何尝不在,人与人之间在论剑,国与国之间同样在论剑。而后者更需要帝王将相的智慧谋略,全民上下的同仇敌忾,唯有如此才能捍国之雄威。然而,也有不少帝王为了一己私欲或者王朝利益攻城掠池,不管是浴血奋战,还是戍守边疆,带给将士的无疑是那难以修复的创伤。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涉及战争时常提“王事靡盬”就是明证,战争总是由上层统治者筹划,兴盛于唐的边塞诗或许更能佐证这一点,边疆战士的艰苦生活与思亲思乡杂糅着建功立业的抱负,好似五味俱陈的一坛老酒,其中滋味无人能懂。于我来说,《诗经》中的风、雅、颂最有意义和价值,那是来自民间的声音,渗透着酸甜苦辣的百姓之歌。
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稍作歇息,听到了美妙的歌声,这歌声不比舞台上的楚国丽音“阳春白雪”,也不似欧阳修的“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这歌声是一种豪放、一种粗犷、一种刚直,就如同华山一样笔挺而硬朗,也只有华山这方水土才能孕育出如此的歌声。循声而去,就是途中打招呼的那位挑着重重担子的男子,仔细打量,四十来岁,消瘦的面庞、精干的身躯,似乎已和华山融为一体了。他笑着对我说:“上来了啊,挺快的嘛,是个勇敢的人,我给你唱首歌吧”,接着山间有了铿锵的歌声“我家住在华山巅,华山……”声音是那么的质朴、纯正。也不知这是山歌是不是赫赫有名的华阴老腔呢?一种听起来颇有关西大汉咏唱大江东去之慨,落音又引进渭水船工号子曲调的地方戏曲,至少他的歌声能证明具备了最古老、最丰富、最庞大声腔体系的艺术潜质。一会儿,不少游客聚集在他周围,为这美妙的歌声而鼓掌,他自豪地说:“前年,我还到中央电视台《综艺大观》去唱了的呢,周涛主持的那个。”在游客的要求下,他又唱了起来。前面的景点很多,我们不得不继续前行,耳际依旧回荡着他那歌声,心想,山美,歌更美,也默默地为这山间百合拥有过自己的春天而点赞。登上华山顶峰,一览西岳之壮观,依旧在回味那挑夫的歌声。沿途返回,又遇到几个挑夫,他们也在放声高歌,虽不是先前那人,但有着同样的味道。登上西峰,景色已被染成了朴素而高雅的画卷,林林总总的藤萝爬过了怪岩,松柏屹立,翠色欲滴,时不时雾气迷蒙,在此听清风细语,满是自然的清香。巧合的是在去潼关途中翻着某期《读者》,恰好看到了黄铁鹰先生写的一篇为华山挑夫争取自由权的文章。潼关、始皇帝陵、阿房宫,凝聚着多少老百姓的血汗呢?那个时代的兴与亡,老百姓都是最大的受害者。“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的怀古佳篇多富有现实主义特质啊!其实,更有对比价值的是附近的华清池,又名华清宫。一个与古代四大美女的杨玉环(另外三人为西施、王昭君、貂蝉,后人用“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来形容)有关的温泉御汤,烽火戏诸侯出自于此、“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也出自于此,唐明皇与杨玉环的爱情长歌换来的是安史之乱引发的民不聊生。
帝王之都,少不了依山傍水,这同样与风水学说有着密切的联系。古代帝王及其臣子们择城择居也应考虑了这一关键要素,受命的风水术士掐指一算,北濒渭河,南依秦岭,八水润长安,就这么定了。查阅了相关水文数据,西安市境内河网密集,共有54条河流。其中,渭河、泾河及石川河系过境河流,黄河流域面积占全市总面积的98.46%,因而具备成为中华文明核心区域最大城市的基本条件。长安的水让人想到了一个成语——“泾渭分明”,款款流来的泾河和渭河深情相遇,但又不互不缠绵,如同舒婷《致橡树》描绘的“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大概是因为含沙量的各不相同,滋生出的清水浊水同流一河互不相融而成为奇特景观,后人以此比喻界限清楚或是非分明,如果再有延伸,那就是对待同一事物表现出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自然景观非人力所为,人力而为的水造福百姓才真正值得圈点。我们不得不称赞隋朝帝王在京城附近修建的广通渠,以东都洛阳为中心,西沿此渠达大兴城长安,它与大运河相连,将长江、黄河、海河、淮河、钱塘江五大水系连在一起,获得了遥远南方以大米为主的粮食,即便是后人对隋炀帝依然有所非议。不少城市要么借助自然之力,要么通过人为努力,打造出了滨水景观,谓之滨河路、滨江路,只要造福当地百姓就好。徜徉在这古城,喜欢尚勤门、玄武门等城墙和那墙外的护城河。古人常说,“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城郭之间必然有着一条护城河,或许是出于对城市安全防备的考虑,或许是体现帝王(或者是城主)的绝对权威,让城内城外有个显然的区别。出了南门城楼,越过护城河,就是一座书院,即关中书院,一所明、清两代陕西的最高学府,在西北四大书院中位列第一。去时,书院大门是关着的,只能看看那牌坊上的题词,也足以让人思索,是不是士子须发奋努力考取功名才能渡过护城河成为皇城里的人呢?但在唐朝时期,真还找了一个秀水消闲之处来款待中举之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经历寒窗之苦获取功名的状元举子们去的便是长安市区内的曲江,它本是古代君王的农家乐,后来却成了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金榜题名的他们都要在这里接受皇帝的宴请,这比空吼拜教育先行有意义得多吧?参加了曲江宴不说,他们还要到杏园去参加聚会,就像现在年轻人开party或搞升学宴,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倘若被哪位公主看上了,少不了一段轰轰烈烈的公主驸马的高配爱情。十年寒窗苦读,博得成名在朝为官,官员毕竟是古代社会唯一被尊重的职业选择,谁不想为之竭尽全力?范进中举让人捧腹大笑,但在这笑声中又有几许悲哀与无奈,读书人就这样将一生经营,大部分人则是以惨淡结局。当然,还有一种方式便是征战沙场获得官位,但付出的代价似乎更大一些,如《采薇》描述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三月的纸鸢载着悠长的梦影,伊人的面容却在雨雪纷纷的清晨消释溶化,多么凄苦的一条路啊。但不得不指出的是在李唐时代仅有10%左右的官员是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成为官员最主要的途径还是那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求的世袭。
帝王气象不仅通过山水来显耀,更重要的是通过城市来显现,城墙标志着有序世界的边界,这是无疑的,它也构成了每个城市的基本骨架。亚里斯多德说,城市的建立是为了生活,为了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或许是人口迁徙的核心动力。城内的帝王宫殿充满着只能想象的豪华奢靡,未央宫、兴乐宫、甘泉宫、大明宫、阿房宫、大小雁塔、钟鼓楼,办公区域也好、休闲区域也好,乃至烧香拜佛的地方都彰显了帝都的霸气。特别是在盛唐时期,作为东亚世界中心的长安凭借富饶和高贵引来了世界各地的人们,外邦异族定居长安成了又一道风景。从河西走廊沿线的凉州、敦煌一直到长安,都有大规模的外国人社区,西域远邦的商人,远渡的遣唐使,传经的僧侣,增添了城市的繁华。史料记载这一时期的异族居民高达170万,这个数据在今天也是庞大惊人的。入城的还有一群满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激情的诗人,英姿勃勃的王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合称“初唐四杰”)来了,“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吴中四士”的张若虚(另外三人是贺知章、张旭和包融)来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花无月明”;“饮中八仙”(另外七人是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的贺知章来了,“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麦荷”;还有新乐府运动倡导者的韩愈(与柳宗元合称“韩柳”)来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在这熠熠生辉的诗歌苍穹中,李白、杜甫如同双子星座横空出世,赢得了“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的美誉。盛世年华也因这些诗坛群星的涌现,产生了中国传统文学中最优美的诗篇,并成为普罗大众的交响合奏。就是中国最进取的统治者之一的唐太宗也留下了大量的诗篇,既有“秦川雄帝宅,函谷壮皇居”的豪放,也有“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的婉约。他们的到来,是延续黄帝作《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是延续《诗经》三百;他们的到来,是引爆唐诗、宋词、元曲和明清小说,是标榜华夏文化源远流长。历史也告诉我们,留下了这些异族、名人身影的建筑要么因皇权争夺的战火而毁,“国人暴动”拉开了群众暴动驱逐国王事件,王朝的更替伴随的刀光剑影、摧枯拉朽,辛亥革命的起义军攻城后也是放火焚城,据说是毁坏了四分之一的城市。当然也有因土木结构的建筑形式容易在风风雨雨中自然毁坏,如遇雷击等自然灾害的惨烈损坏。倘若城市真被毁坏,工匠艺人们自然不会清净,皇朝统治者更不会沉默,他们会不留余力地进行重建,事实上是修建得更加豪华,其中也有根本没有受损,只因皇帝的喜好拆而新建的建筑更是不少,所以直到现在还保存有古建筑700多处,哪怕是一砖一瓦也是文物奇葩,谁叫这里是世界历史文化名城呢?任何人和物都敌不过时代的力量,西安也作为我国西部大城市喧嚣着特有的热闹,但是那历史的印痕永远镌刻在残垣断壁上,浸润在黄天厚土血肉里,不管你是有意记起,还是刻意抹去。
每一次北上西安,都有一种绵绵的情怀,好似当年的士子、商贾涌向繁华的唐都。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唐朝的繁荣催生了唐代的文学。在一种国富民强的时代,读书人更期待于报效国家与君主,叠加着为国为家为社稷的激情。当然,这也无不体现出趋利避害的普遍心理,朝廷腐败、江山危摇之际,投笔从戎的呼喊就弱了不少,这也是安史之乱前的唐朝诗歌蓬勃发展的主要原因。时间宽松之故,在西安站停留的光阴多了点,索性就买张门票登上了城楼,一步一步地向上行进,发现这城墙全然一例,并无多大特色,如同所有古城一样。大抵是城墙的功能就是抵御入侵、保护家园的,相比之下的艺术就不那么重要了。西方谚语说,罗马城不是一夜建成的,那么长安城定然也不是一夜就能建成,定然凝聚着老百姓的血汗。想起了一个故事,瑞士钟表匠布克在游览金字塔时,做出这一石破天惊的推断。很长的时间,这个推论都被当作一个笑料。直到后来,400年的后来,埃及最高文物委员会宣布:通过对吉萨附近600处墓葬的发掘考证,金字塔是由当地具有自由身份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建造的,而非希罗多德在《历史》中所记载——由30万奴隶所建造。之所以他能作出如此正确的推断,完全出于自身的经历,钟表制作大师的他在囚禁期间被安排制作钟表。在那个失去自由的地方,布克发现无论狱方采取什么高压手段,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制作出日误差低于1/10秒的钟表;而在入狱之前,在自家的作坊里,布克能轻松制造出误差低于1/100秒的钟表。逃狱成功的他竟然又创造了造表奇迹,用他的话来说,“一个钟表匠在不满和愤懑中,要想圆满地完成制作钟表的1200道工序,是不可能的;在对抗和憎恨中,要精确地磨锉出一块钟表所需要的254个零件,更是比登天还难。”由此证实,城墙之建造基本上是出于安全的忧虑,即便说有艺术,那也是很朴素和肤浅的。但是,当城墙建好之后,有安全的保障了,城楼上的楼阁便是艺术的呈现了,这恰似生活与艺术的关系。对城墙的膜拜也应是两类人,平民百姓和艺术达人,而前者往往被历史更快的遗忘。所以每次离开西安,似乎都是一种作别,“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我这四川人感受更深,三秦(项羽将关中分给三位降将而得名)即长安城附近的关中之地,五津(白华津、万里津、江首津、涉头津、江南津五个渡口)乃四川渡口,志向高远、胸怀旷达的王勃把“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送给了杜少府,一改离别的伤感缱绻,却没料到自己会因《斗鸡檄》被赶出沛王府流落巴山蜀水,在宦海浮沉中溺水而亡。这也印证了中国文化与生俱来的的感伤基调,生命总会在西风中骚动,而文人常常是历尽沧桑,诸如宦海浮沉,名利追逐,市朝倾轧,世态炎凉,滋生出往事如梦,命运坎坷的迷惘和感伤,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正是拙论《试论古诗歌中蝉意象的流变》提及的。
忙碌的人生似乎逼得你把一些美好遗忘,《光明日报》那“百城赋”的开栏语唤起了久眠的长安记忆,“天地形胜,城以盛民,而文明兴焉。一个城市就是一本历史,记录着这块土地的风雨兴衰,见证着这里人民的智慧创造。今天的城市,是欣欣向荣的中国的缩影。大汉盛唐,是所有炎黄子孙最骄傲的印记。繁荣昌盛的汉唐气象,蕴育了汉唐歌赋的磅礴恢弘。又逢盛世,何妨且歌且赋?”青春永远不设防,怀着久违的心情再到古城长安,只因那旧砖新城犹可读。一路走来,以回忆为砖,思念为瓦,和着光阴的泥沙将人生砌下,十年后的身临古城,那清澈的依偎,似糖,甜到忧伤;似亲近,却繁华着寂寞。驻足西安站,映在眼前的便是一座高高的城墙,不知这城墙是秦始皇连万里长城的缩影,还是唐太宗在炫耀大唐的威严,在每个垛口上面似乎都站着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守城将士。烈烈战旗是篆书的秦字,还是那扬名世界的唐字,不管怎么说都体现了中华民族的那份威严。幸运地撞到过长安城的钟声,大小雁塔、碑林书院、钟楼鼓楼、清真寺外的羊肉馍馍,遥想那秦王赢政在批阅书简,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进行帝王之争,西方各国使节的朝拜,李太白的颠颠倒倒的吟唱“千金散去还复来”,明皇贵妃在梨园的“霓裳羽衣舞”。倘若真把帝王的霸气和温存的情感融合,那就得看一看大明宫,因为我还没看到如此历史悠久和富丽堂皇的宫墙,因为我还读过文采飞扬和明察秋毫的历史剧本《大明宫词》:“放不开,那命运钦定的爱情;躲不开,那注定凄艳的荣幸;逃不开,那疲惫过后最终的远行。”武则天、太平公主,中国最绝配的母女组合,也不得不在江山与爱情之间徘徊。巧合的是数百年后慈禧太后避难西安,还以光绪的名义发布变法上谕。时光荏苒,进入新时代,张骞出使西域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陆上通道的古丝之路扩展为丝绸之路经济带,一个中国与西亚各国之间形成的一个在经济合作区域,其范围除了原有的西北五省区,还增添了重庆、四川、云南、广西四个省市区。古城西安焕发了光彩,成为了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经济、文化、商贸中心,新亚欧大陆桥重要城市,彰显的是中华民族那引以自豪的伟大复兴。居住古城的人并不因此而感到不可一世,总是显得那么质朴与低调。若是南方,几个人相聚必然要点满一桌子菜肴方可进餐,而在这里却是一人一碗羊肉泡馍便欢快地聚餐了。此时,想起了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提及的“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乘衣服,必贵整齐,家人妻子,不免饥寒。”有了地域文化的差异,也就有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风俗习惯。回川时给小孩儿买了一个皮影儿人物,皮影戏也称作“灯影戏”,顾名思义是在灯光背景下的故事表演,这种古老的民间传统艺术入选了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小孩儿也是非常的喜欢,嚷着要到西安看看皮影戏,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殊不知这玩意儿是从西汉开始的,又兴盛于唐朝,都与长安有关。不时在一些网站看到类似《酉鸡的传说》《狐妖小红娘》的皮影儿图片,其创作者汪天稳11岁去西安学这手艺,并为此坚守了把半辈子,陕西皮影传承的人他被誉为“中国皮影第一刀”,却只承认自己是个踏实干活的手艺人,这种工匠精神和艺术人生无疑会给世人一种深深的思考与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