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诗人、评论家是文学艺术创作的佼佼者,更是社会生活的记录者。好的小说、散文、诗歌或评论,阅读后能让人看到现实生活的诸多影子,从而引起思索,受到启发。这就要作品有足够的宽度、厚度和深刻度。改版扩版后的《巴山文艺》,精品意识非常明显,有一种培养和推出主力作家、标杆诗人的明确信号。中篇小说突出了主力作家阵地,加大了刊登厚重之作的力度,增加了精美短章篇目;散文强化了创新性和杂志类散文的宽度、深度,注重了选材、构思的艺术性;诗歌突出了组章的标杆高度和一般诗作的亮度;评论则强调了锐度和引领性。
一、小说的现实意义与主力作家的引领意义
综合类文艺杂志,一旦过百页,小说栏目一般都是重头戏。中篇小说《逆光》,是著名作家罗伟章的新作。这位从大巴山走出去的优秀作家,因既有对城市乡村的敏锐观察,又有对社会、人生的深度思考,深受读者喜爱。作为本期“名家新作”的这篇小说,情节、取材看似简单,却运用娴熟的写作技法将当前的热点问题进行了剖析与演绎。小说以25 岁的“我”为视角,真实深刻地描写着平常百姓,尤其是年青人的现实生活,层层推进(或叫逻辑演进)各类冲突,引发读者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与思考。多条副线将其润泽得,水到渠成,把“我”与父母的亲疏离合,陈叔姜姨的独特经历,租户的离奇命案,粒粒珠子般的串联起来,给人以真实感和亲切感,无疑是源于对社会现状的把握。亲子关系在25 岁这个拐点的何去何从,单身or 婚恋的热点交战,乃至邻里关系的再度重构,在平实无华但又如林间清泉的文字中活泼流动,读者在得以美的感受时,不自觉地同作者一道去思考这翻腾踊跃的现实问题。比如:“对别人家的孩子,他亲热到夸张,不仅去摸,去抱,还买这买那。只是喜悦的眼神背后,布满荒凉,眼睛底下的心,更荒凉。”把渴望后代延续的情怀描绘得入木三分,圆融而熟稔可见一斑。特别是作为现实书写者,对当前生活的关注,对人生价值的理解,可谓高屋建瓴。正如小说所言,“想象是别人能想到的,写实是别人见到了却写不出。”罗伟章就这样把人们想说却说不出的娓娓道出,散发着平实、哲理、深沉的芳香。就当前小说创作而言,在国泰民安的时代,作品的评判标准就是深刻度和厚重度。也就是说作品有没有一种能石穿水底见精神的力量,否则就会打一串水漂——沦为“小市民”喜闻乐见的码字工。我们自然希望在琐碎生活细节的背后,书写者能敢于勇于善于挑破它,让人看到生活的背面和感到阵阵刺痛,抑或惆怅难言。
厚重的乡土气息,常常会渗入创作者的骨髓,融入血液,是作家的生命及精神、心灵的栖居之地。10 余年前,笔者在万源的崇山峻岭中不时看见一座座、一片片孤独而又聚集的坟墓,苍劲地印刻记载着新中国建设发展历程中一个特殊时期的产物——三线建设,彼时隐隐感觉到那是一种汹涌的中国力量,只是还没有被人挖掘出来。小说《大巴山的军礼》,越读越热血沸腾。李世英以一个襄渝铁路建设的参与者、见证者的视角,谱写出那个特殊年代的伟大创举与无私奉献。作家用高尚的情怀、朴实的文字,把读者带入了一个奋斗的年代,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从平凡而伟大的三线建设群像里再现出张张靓丽的剪影,展示了迈着艰难的步履修建人间通途的英雄谱。田司务长办年货的艰辛,李云玲夫妇的缠绵,工作生活的细微之处诉说着时代的点滴,表象上是过往人事,实则是对时下传统精神力量出现消减的追问,是对过去岁月那民族品格的回望。其生存时空对物化、浮躁的当下,具有批判、警醒的力量,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在数十年后都值得一读的好作品。它没有做作,不见刻意,犹如大巴山上骄傲绽放的野菊花,自然如文字:“在回去的路上,天突然下起小雪。雪花儿虽然不大,但在空中纷纷扬扬的飞舞着,天变得昏暗起来,能见度很低。”倘若是玩弄文字的高手,这巴山雪景不知会描摹得多么盛大,但小说直白而简单的介绍却更能推动情节,更能紧扣读者的心弦,给人以广阔的思考空间。小说的情感是纯真的,这不仅让人想起了《山楂树之恋》,这种情感如果发生在一群国家建设者身上就更为美好了。“郭连长还是紧绷着脸。黄姑从他面前过去,他只用余光扫视了她一眼。黄姑坐在驾驶室里,本想叫车队停下来,她想下车,和郭连长说几句话,也想和战士们说几句话。”无声的画面中又有着多少千言万语,又有着多少缠绵情谊呢?如果好小说的标准是既能令人感动又能令人回味,那么这篇小说做到了。《大巴山的军礼》是时代的力量,是人性的力量,无论是选材行文,还是意义建构都非常出色。“至少在巴山作家群,有助于改变某些小说创作立意浅薄,总是纠结于小我回忆、或应景编凑,导致很少有作品走上外地刊物的尴尬现象。”(执行编辑蒋兴强语)当然,小说中杀鸭的细节显得有些血腥,虽是生活的深切体验,但表达稍显直露,若能把这体验化为文学艺术表达,整部作品就完美了。
这期的短篇小说和小小说,也不乏佳作闪耀。彭明凯的小说摆脱了一般“问题小说”的简单化,而在艺术上具有较大的价值。《黄婆婆的怪招》将老年孤独这一社会问题彰显得淋漓尽致,故意找电视维修人员的茬子、免费租给别人房子,落脚点就是当前老人亟需解决的硬伤——孤凄寂寞,角度很巧,体现出“直面现实”的小说创作可贵传统,也不难看出作家对生活的积极思考和参与的热情。外一篇的李老头则很好地用到了矛盾冲突,众人眼里“精”得无比的他却是一个厚道真诚的人,这同样是对传统美德的深情呼唤,美中不足的是过渡偏快了点。黎凡的《窗外》以窗户的视角来关注城市男女的生活片段,《难产》通过生育故事表达母子亲情,是一个较为传统的话题,或许源于篇幅原因,小妖的身世,少了点交待。《灯》是一篇富有深意的小说,亲情感化浪子回头,母亲的指道逃跑和儿子的醒悟自首看似矛盾,却极有深意。卢桂清的小小说《谷雨栽秧忙》是对“三农”小事的抒写,借助农忙季节“党员助耕队”展现时代风貌,但结尾点题有牵强之嫌。
总的来说,本期的小说选稿都很用心,充分发挥了小说的优势,语言细腻却不拖沓、宁静而不沉闷,密实的细节有力地支撑了小说对现实的观照,不难看出编辑对语言、题材和写作掌控等方面要求的严谨。
二、散文的宽度、深度和有别于副刊散文的艺术难度
翻开这期“美文汇馨”散文栏目发现,有个不同寻常的现象:《生生之河》7 页、《云门天寨草原》4 页、《哦!我的青》5 页、《坡地有玉》4 页、《秋夜里,对母亲的述说》6 页,8篇散文竟有5 篇过4000 字——大多篇章都远远超过了报纸副刊和消遣类杂志的单篇容量,这说明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说明编辑强调了散文的宽度、笔触的深度和有别于副刊散文的艺术难度。这不是字数的累加,是对初级散文作者搭设了一个仰望与破颈的高度,作者不在选材、构思、视角、文字等方面达到足够要求,一上两三千字,习惯于玩花拳绣腿者用语就会“飘”,停留在写景描花层次的文气就会“薄”,更别说驾驭五六千或七八千字的厚重、深刻之作。显然,《巴山文艺》倡导有难度、有突破的散文,是编辑在提高散文的选稿标准,非散文写作达到较高境界者,很难看懂编辑的精品意识和独到的智慧。这对引导巴渝作家深层次关注现实生活、多角度书写人生百态、大手笔创作散文精品是有着非凡意义的,假以时日,定会涌现出大批具有影响力的散文佳品,打造出巴渝文学品牌。村落是农耕生活遥远的源头与永恒的根据地,是家国之思、人性之思的边界,以面对自然和现实进行散文创作,或对乡村生活、自然美景予以关注,是本期散文的重点。水一向是家的一个符号,在《生生之河》里,具有散文创新意识的万州作家文猛对河流的观察及笔触极为细微,其情意渲染颇富冲击力,隽永的文字记录着一条河的河生,与万物生命共同生于大地母亲的怀中。作者同样是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人生点滴,人与河的交融,使得这篇长散文有血有肉,更有精神和情感,文化的、风俗的,凡此种种都涌现在读者眼前,很容易引起你我他对家乡河流的共鸣。廖晓伟的《哦!我的青㭎》颇具大山情怀,巴山深处的那株树有了情感、有了精神,有了记忆,这得益于作家敏锐的观察和善于思考,并以人类精神生命最直接的语言文字形式——散文,妆点了出来。尤其是后面一部分,对青㭎的开发利用,自然而深刻,摈弃了口号式讴歌,这是难得可贵的。青年作家康合兴的散文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大地的万物在他笔下总会充满灵气。这也印证了“一个人若拒不认同自己与大地的血缘关系,就是背叛自己的心灵”的说法。在《坡地有玉》中,处处彰显着他对玉米的惜爱,对大地母亲的敬畏,玉米的生长史在娴熟的文字中彰显出来。《杀年猪》是本土作家林佐成的又一佳作,一种年俗放大镜般地展现出来,细节化描摹把读者带回了式微的乡村岁月,那乡情、那年味在字里行间弥散开来。吴华的《竹》巧妙地写出了大竹的竹和与竹相关的事儿,既有质感,更富美韵,自然地将竹、家园、亲人融合成环环紧扣的叙述序列。《秋夜里,对母亲的倾诉》可谓情感真挚,杨建华以追忆为线,穿插了母爱、姊妹等珠玉般的情节,看似小事,但又跳出了“小小悲欢,杯水风波”大众写法的陈窠,这样的作品时代需要,社会、家庭亦期待这种对真善美的呼唤和感悟。还有老作家龙懋勤的《云门天寨草原》对旅游景点的由来与建设进行描绘,字里行间是对人类回归大自然和对国家救灾环保举措的讴歌。其不足的是,艺术性似乎逊色于时代性。
三、诗歌的标杆高度和优秀诗具备的亮度
诗歌应该是面对神祗和天空的精灵。无论是现代诗,还是古体诗,都能给人以享受并能影响生活,这也是诗歌的核心要义所在。
先说“启明星诗卷”(现代诗)栏目。张守刚的《一个人的村庄史(组诗)》便是以酒、瓦屋等物象和乡愁等情绪流,抒写那曾经拼命逃离的故乡成了挥之不去的念想。诗中的村庄亦大亦小,亦实亦虚,归根到底是诗意的流淌,荡漾在读者的脑际,如图如画,让人能比对自己久违的、依恋的村庄,足见诗人的沉稳与驾驭文字的功力。《黄河边上桃花枝(外一首)》是胡有琪的新作,黄河、故宫在他的笔下蓦地澎湃起来,典型的一组意象把主题渲染得淋漓尽致,以犀利的视角将黄河、故宫提炼展示,似乎又是不着痕迹地诗意飘过。杜荣笔下的《三汇古镇》有异曲同工之妙,将名镇三汇的精气神抒写了出来,超越了古镇的本身含义,或许就是科林伍德认为的“在想象经验的水平上,那种粗野的、肉体水平的情感会转化成一种理想化的情感,或所谓审美的情感”。李保东的《山水谣》外五首,作为本栏目压尾篇,足见编者的用心,恰似其睿智的诗人在灵魂的荒野之理性追问,这是所有人在生存中无法回避的根本提问。“今夜谁来打捞”“唯有耳朵与佛为邻”等句子都有着深刻的哲理,只是诗人巧妙地将其融入秋雨、落叶等意象中,映射着睿智与诗意、宽广与细腻。
再谈“剪烛西窗”(传统诗)栏目。我国是个诗词的国度,古体诗词创作是巴山文艺创作者的优良传统,涌现出了不胜枚举的经典之作。就本期作品而言,撇开创作技艺的娴熟精湛,有两点特别值得肯定。一是对新时代的热情讴歌,诗人们以敏锐的视角对当前的热点、重点题材进行抒写,既有对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的称赞(胥健《南歌子-- 致周永开》),又有对抗疫先进的抒写(邓建秋《观看送别援鄂医疗队返程视频感赋》),还有对当红歌曲的独特感受(李德明《听<我在可可托海等你>》),它们不仅能以文字这一有效形式记录时代的声音,更能激发积极向上的正能量。二是对生活细节进行描绘,足以撼动心灵,振聋发聩。冉长春的《七绝见妻白发初生》表现出时光的流逝,却又能以“轻轻拨入夕阳红”的句子坦然以对,实为妙绝。安全东的《古风母亲节忆母》情感真挚,抒写了对慈母的思念之情。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安全东在字词锤炼、意境创设上的别具匠心,不单单是诗人自我修养的成熟,在古体诗领域颇具影响力,更能给诗词创作者一个启示,那便是对诗词所怀的敬畏之心和精益求精的情怀。
显然,这个栏目非常重视标杆诗人,并在倾力推出具有创新意识的精品。
四、“校风轻扬”与“巴山锐评”的朝气锐气
巴山文艺兼容并蓄,服务文艺。刊物设置的校园风轻扬、剧本荟萃、巴山锐评等栏目也涌现了不少优秀的作品。特别是“校园轻风扬”栏目,让我们窥见到刊物对校园文学新苗的精心呵护与拳拳之心。
大抵因为塑造英雄始终是文学叙事的基本策略,“校园风轻扬”栏目头条《老革命》,是钟钦创作的现实题材小说。胡永明老革命献身革命、服务社会的高贵精神品质贯穿始终,叙述灵活,其《十穷歌》和《十富歌》的转变非常到位。杨柳的采风作品《朴素之美》用“朴素的力量”“朴素的创新”“朴素的飘香”三个篇章,叙写了扶贫特产传统加工产业项目的艰辛付出和丰硕成果,在乡村气息中,处处洋溢着奋斗精神。在校学生聂琳通过《暖啊暖》这篇作品,以二外婆为切入点反映出亲情的消散与真诚的呼唤,“今又重阳,秋意正凉,夜半如厕回床,不禁卷紧被子,再暖暖”颇有深意。
再则是苟海权的戏剧小品《丢红线》充分运用戏剧冲突和巧合结构,母女相认,传统的大团圆结局,浓厚亲情跃然纸上。不难看出,作品反映出剧作家高度的社会责任意识和浓厚的本土情节,拉近了戏剧与当代观众的距离。《“川派评论”及“巴山艺评”》(陈俐静)和《一部融合旅游主题的好作品——评旅游歌曲<一起来滚烫>》(李天明)从文艺理论的角度对文学作品和艺评现状提出了真知灼见,可谓是高屋建瓴,有较强的指导意义。而民风民俗、歌曲欣赏、摄影、书画等佳作的展示,一方面呈现了巴山文艺的多姿多彩,另一方面使得杂志图文并茂,提升了整体效果。
《巴山文艺》2021 年1 期的佳作,还有很多。总之,编辑选稿的慧眼和编改的精心、务实,细心的读者自会在字里行间发现他们的艰辛与努力,不难看到当地文联和编辑的大局意识、前瞻意识。同时,也期待下期能有更多关注现实、反映生活的精品力作涌现,为巴山渠水这块大地提供更好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