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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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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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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谷子

父母总是觉得将门前那丘田荒了怪可惜的。于是,在春天的时候,又从阁楼里搬出那蒙上了一年灰尘的柴油机,抬着放到田里,轰轰隆隆地开始了一年的春耕生产。

国庆放假的第三天,无事,我正在家里躺沙发上一边让电视放着那重播着的阅兵的典礼,一边看着一本闲书。突然电话铃响了,号码不熟,听声音还以为是一个很远的亲戚打来的。但是误会了,电话那头是老家隔壁的邻居。她告诉我,父亲的电话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打通我,所以要她告诉我,收割机已经到了她家田里了,不多久便会到我家来,若得空就回来帮着搬谷子吧。

这时,我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再过几天便是寒露。

日子过得真的是快啊。春天里,父亲耕田的时候,那天恰好是周末。我来到田垄上,看着他跟在机器的后面一转一转地围着弯弯的稻田在发亮的水里跑。机器过后,原来露在水面凸起的青黑色泥土又压到了田里去了,只剩下些黄色的小泡沫顺着那随着机器远去的水流在欢快地打着急速的漩涡。打碎了的泥浆青灰影儿在黄色的水里浓浓淡淡地浸润着、扩散着,然后,又慢慢儿,一点点地沉淀了下去,极像是那高明的书画家酒后高兴起来洒脱地一落笔的飘然一挥。是宾虹写意的山水?还是张旭率真的狂草?有春风从辽远的村外吹来,混着田里新翻的泥土淡淡的味道,暖暖地扑上身来,包围着这蓝天下所有生长着的一切。似乎有鸟儿从头上飞过,在田里只是那么轻快地一掠,除了耳边那似乎响着的几声若有若无的鸣声,四处张望却不见了它的踪影。在春风里,我是好像进入了坐忘的模样,全身也似乎是酥酥软软的,醉了一般。张开双手,向蓝天一举,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蹲下来,眼睛突然清醒过来,看见了田垄上满是开着黄色紫色小花的野草,绿油油地带着些花色的斑斓,蜿蜒着伸向远处。各处的田垄都让这绿的斑斓连接起来了,给白亮的水田画上了一道道浓郁的春之颜色。

还没有回过神来呢。现在就是秋天了。又已经到了稻子要收割的时节了。

可惜啊,久居这叫着城里的边远地方。每天坐在斗大的房间里,一眼望去的窗外,尽是水泥垒成的将灰色的天空割成各种奇怪形状的重重高楼,听到的尽是还在砌着的高楼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以及那马路上腾起着的灰尘里低沉嘶哑的车流声。这里没有了春夏秋冬,感觉到的只是没得生气的酷暑的热与严寒的冷。那无边田野里拔节而长的嫩绿的小秧苗、那风吹过后翻涌着的无垠的禾的绿浪、那夏夜星空下稻香里此起彼伏的快乐蛙鸣、那田垄边的小沟渠里随着细细流水涌在一起吐着白色小泡的灰褐色的泥鳅们……我是都无曾再见到了。

秋天的田野里,满是丰收的景色。到处都是金黄的一片。这天的阳光很大,秋是过了好久,可是气温还有三十六度。烈日下的那辽阔的金黄,怕是一阵浓过了一阵。谷子是黄色的,一粒一粒紧紧的挨着挤着,那细细的穂茎儿再也承不住了那份沉甸甸的感觉,谦虚地低垂了下去。绿的叶子早就被烈日给晒黄了,它们的边沿还显出了火一般的红,直直地从谷穗丛中昂起来,挺起胸脯,一个个细箭一般的骄傲。

父亲见到我们来了,很高兴。说,这么快就回来啦,我准备好了袋子和绳子,等会就轮到我们了。

现代化的机械非常地快。在它的来来回回中,一会儿功夫,附近的田已经收割完了。田里的金黄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垄垄整整齐齐地禾茬立在田里。收割机经过处的那一垄,留下了一路蓬蓬松松的脱粒以后碾碎了的禾叶呀穂杆呀什么的,都混合在一起,一团一团的,青青黄黄的顶在了那一路禾茬上边,像是发泡了的生日蛋糕上的彩色的奶油,又像是童话里的小洋孩们头上的曲卷的丛丛可爱的卷发。田的主人们只是站在田边看着,眼神随着收割机的来回而曲伸着,是带着颗粒归仓的丰收喜悦惬意地看着机器在田里将金黄一点点变换成了另一种深秋的颜色?

田还是同样的田。小时候,最怕的就是那一搞就是十几天的收谷子的日子到来。暑天时,热得很。城里人躲在电扇或是空调的房里吃着冰棒儿还喊热的时候,我们就随着大人下了田。六月的水田,一脚踩下去,除了软软的泥翻卷在脚背上有些凉意,整个的小腿就像是伸进了滚烫的热水里。浑浊的黄水被日头炙烤得似乎可以在水里看见丝丝缕缕青烟般上升的蒸汽的影儿。从打谷机里将谷装进水田里的箩筐中,父亲再将扁担横放在肩膀上,一直腰,盛满了谷子的箩筐猛地离开水面,唰唰的黄白色的田水从便从筐底瀑布似地倾泻下来,至今,那情景、那哗哗的流水声一想起就仿佛是在眼前一般。秋收时节,天不是太热了,田里的水也排了,可是打谷机里卷扬着的谷灰多了起来,一天下来,头发上,鼻孔里,全是灰。整个全身的痒痒的。衣服上的灰混着汗水到了晚上回来,却又干成了一整块的硬壳,往地上一扔,硬硬地立在那里,半天也不见它改变一点模样。小学的老师布置了放假的作文,其中有一篇题目叫快乐的暑假。唉,他哪里知道,漫长的抢收,对孩子们来说,哪里有半点的快乐啊。

开收割机的也是同村人。他见到我,特意将机器停在我身边说上了几句话。他高兴地告诉我,以前那台需要喊一个帮手,一边收一边用袋子接谷子,而且越来越慢,就送废品店了,今年又买了一台二手的,虽然是二手,但还有七八成新,收起来又快又干净,你们这田,一刻钟就帮你收完。他的话我是相信的,只见机器过后,金黄的稻田像是变戏法般一下子变了模样,以前那风吹稻浪热闹的声音、热闹的丰收的景象都变了。那些热闹随着机器的轰鸣达到了一年的最高潮。高潮过后便是沉寂,只留下田里整齐的一片青黑色的禾茬,还有田野上空静静的秋的微风。

很快,我们的谷子也收割完,收割机开到了田垄边,打开仓门,干净的金黄的谷粒就哗哗的流进了父亲准备好了纤维袋子里。父亲将口袋扎紧、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好。我们便弯起腰来,将沉沉甸甸的谷子往肩上一扛,快步地在田垄上飞奔起来,……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20191012日写于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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