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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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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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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城

温暖的城

睁开眼睛,室内已是通明。我不喜欢拉上窗帘睡觉,因为“日出而作”在心里便认为是古人对后来者要有规律地劳动生活最好的提醒。扭头向左,窗外,楼群稳稳地安立在清晨的静谧里。若是在别处,这些楼会显得十分的高大,确实也是,大都有十几二十几层高吧。可是,在这里,它们却显得有点点娇小起来,好像是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因为它们紧紧背靠着的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脉,大罗山。

此时的太阳还没有爬上山,沿着山峰的边缘却给妥帖地镶上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山峰顶上,有流云在走,云深深浅浅的,也染上了一些金粉,又像是浸润着,渲染着。慢慢地,那一丝丝金色透过去的肌理一缕一缕的,像要将整朵的云给染透一般。近山处的浓一些,向上的远处这一层金色又舒舒缓缓地扩散开来,像是春天里播种的农夫将金色的谷种给撒了开来。满天都是温暖的金色云霞,可是一点儿也不刺眼,只觉得满屋子里亮堂堂的,心里也亮堂堂的,有着欣欣然的无穷欢喜。那些云仿佛一动也不动,可是没过多久,再去看时,云的形状又大变了模样,已全然不是刚才的那几朵了。

躺在床上,是很难看见大罗山的全貌,因为那些高楼是不肯将大罗山轻易地展示在游客的面前,楼宇相互交错着重叠着,将大罗山给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哪怕留出一点缝隙吧,它们也不肯。只有楼顶的最高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没有那么高,只好将山的起伏的峰峦给不情愿地呈现出来。我这里能看到的是两个小山峰,高处金色流云的掩映下,挺拔的山峰像是沐着了一层奶白色的浅雾,又像是那青黛的山的肌肤给笼上了一件白而薄的纱裳,严肃里竟然透出一丝丝害羞的妩媚。然而,这薄的纱衣又怎么能遮得住这山峰饱满而圆润的青春姿态呢。我突然想起了家乡的桃花江来,桃花江之所以出名,大半是因为江边那座叫羞女的山。远远地看去,其实就是一座连绵的山,可是有眼光的古代文人却看见了一个俏丽的姑娘平躺在江边休憩,她的满头秀发松松的垂了下来,伸到了江中,让江水洗濯、任桃花鱼儿抚摸。而在清清的江水滋养下,她那青春身材的线条在蓝天绿水之间显得是那样的有形有致、玲珑剔透。我再看一下眼前的大罗山山峰,想像着楼群的背后,是不是也羞羞涩涩地藏着一个羞女一样的姑娘,因为她也有那青春的风姿温暖的呼息啊。

山的脚下,就是全国闻名的城,叫温州。

未来之前,温州在我的脑海里全然不是这样。她应该是面朝大海,建在海岸坚硬岩石上的一座城。城脚下,有惊涛拍岸,波浪汹涌澎湃;有海风呼啸,阴雨怒号里樯傾楫摧。而她的富足早有闻名全国,以前的报纸上常有说是温州的人走到全国的哪里,哪里的房价就会直线狂飚。温州的人啊,应是一个个豪气十足外向的暴发人。然而,这样想,就大错了。只要你看一看这大罗山,看一看大罗山下那些小河里清清的平静的流水,看看那些满面春风的人们,你就会觉得你之前的想像实在是太离谱了。温州,实在是一座温润的城市。

大罗山脉像是个美丽而慈爱的女性,伸开她那温暖的臂弯,用心地呵护着山下的这座城,给了城里的人们无尽的滋润。冬天的时候,她轻轻的挽住了那温暖的晴日,让和暖的阳光久久地徘徊在城的上头。走在大街小巷里,迎面而来的人们脸上漾着喜悦,满面都是灿烂的笑容。下午的时候没事,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街的两旁都是树,高树低树相间而生。水杉的干是红褐的深色,它的夏天里绿的细叶也变成了红褐,和干一般的颜色,但是还是紧紧的缀在枝间,很少有落了下来的。不像在湖南,一到秋天,它就急急地将绿色抛掉,秋风还没有起劲地刮起来,叶子就围着树底铺上了厚厚的一圈,只留下突兀的丫枝直指冷冷的高空。我留心看了一下,除了这水杉的深褐提醒着人们季节的变换。其他的树还是一律的绿,而且在温暖的阳光下,绿油油的放着金黄的光呢。有风吹来,嫩嫩的柳枝轻轻摆动起来,枝上细长的绿叶有的微微翻动了一下,倏然露出点叶底绒白的粉色,又迅速地捉迷藏般恢复了原来的绿。

成排的榕树整齐地沿着街道的方向向前一直伸向街道拐角的尽头。榕树有很宽大的树冠,无数的大枝小枝像是撑起了一排排浓密的绿伞。我在树底向上看,除了叶间偶然的几点亮光,是很难看到树外天的颜色。朋友之前得意地对我说,湖南也是南方,但是是没有榕树。这里的榕树大的足有一亩多地呢,就像她们校园进门的那棵,看上去似有很多树,其实就是一兜发出来的,枝与枝交错着纠缠着,一棵就成了一片小森林。街道马路旁的榕树没有那么大,但是就这样齐整地立在街头,成了一道绿的景致,也撑起了一把把遮阳挡雨的绿伞,给远行而来的人送来了温暖的慰藉。榕树横逸的枝上又垂下了千万缕暗褐色的长长的细丝,丝丝缕缕笔直垂下,没有一点零乱。是少女额前的刘海?不太像,刘海没有这样长。倒像是关公的美须,你看,那风来的时候胡须就飘动起来,可不很像打了胜仗归来的武胜将军一手提着青龙偃月的刀,一手得意地将自己的美髥潇洒地一拂。温州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哪怕是台风来了,到了这里风都要减少好多。载我的师傅得意地对我说。是啊,大罗山以它宽广的胸襟细心地呵护着她怀里的一切。

散步的时候,朋友对我说,你没有看见这温州的天空有和别的地方的不同之处吗。我抬眼望了望傍晚的晴空,天上起着大朵大朵的云,有的很白,有夕阳的余光将那白色也涂抹上了一层红晕;有的却像是乌云压顶,灰沉沉的向你的头顶滚了过来。这是下雨的前兆吧?我担心极了。朋友却笑了,他说,不会的,风儿一会儿就把它们给送得远远的了。她还骄傲地对我说,你没有看见那蓝的天吗,是不是蓝得不一样。经这么一说,我突然也发现了,温州的晴空,确乎是不一样的蓝,我想用脑海里所有关于蓝的词语湛蓝、深蓝、蔚蓝、湖蓝来形容,可是感觉都不贴切,这温州上空亮亮的蓝色,是那样的晶莹,那样的透亮、那样的澄澈,我该如何来形容你?我又能怎样才能把你形容好啊。

朋友们都很热情。

以前书读得多了,朋友就多了起来,天南海北都有。因为人老实,大家也很愿意彼此之间有了很好的交情。但是,外出每到一处,我都不忍心打扰。到了温州,我怕温州的朋友以后责怪,颇是犹豫了一下。对方的电话马上打来了,啊,你不要骗我,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只好支支吾吾找了一个自己也说服不了的理由搪塞着。可电话那头还没有等我说完,朋友急切的声音就传来了,等会,你莫离开,我马上开车来,我开车带你转转。晚饭的时候,另一个朋友夫妇俩又开着车儿来了。短短的几天逗留,无时不被一种朋友真情的暖流所萦绕着包围着幸福着。有空隙的时间里走在校园里,有个叫冬冬的小姑娘陪着我往各处转了转。冬冬很热情,开着奔驰的白色小车慢慢地游览,她指着前面的大楼突出出来的高塔对我说,您看见那外墙上的钟吗,一年四季走得很准,好远的行人都可以凭此准确地把握时间。她骄傲地说,近几年发展很快,当地政府还决定明年起投资十亿使这里变得更漂亮呢。大楼边是一道小河,河边柳影婆娑,高树的枝头,不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清清的河水满满的,静静地流淌着。河的中央却有建起了一个人工的喷泉,雪亮的水花在泉顶散成了一个十分规则的圆,像是一个发亮的白玉盘,银色的水珠又从盘沿喷射着洒落了下来,飞花溅玉般地落了下来,与平静的水面相撞,带着沙沙的激荡声,在水面又画出了一个更大的玉一般的圆圈,然后一漾一漾地向外推开,拨动起一圈圈发光的涟漪快活地飘向远方。   

冬冬告诉我,来这里,有一个地方是最值得看的。那就是校史馆。

我看过许多著名大学的校史馆,但是这里却真是头一回让我开了眼界。馆有三层,分别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依着建校的历史,第一层在迂曲回廊之中,一个小物件、一段小声音,都是一份弥足珍贵的记忆,一张张小照片就能展开这个地方久远而恢宏的故事。之前,我隐约听人说过,温州是数学家之乡,当时并没有怎么特别在意,在这里,我终于知道了这荣誉的来之不虚。近现代中国很多著名的数学家就曾在这里学习生活和工作过,苏步青先生就曾是这里的校长。墙边有很多的电子屏,只有你用手指轻轻一划,想找的内容就马上出现了。冬冬说,有很多的校友回校参观时,都感到很惊奇很惊喜也很感动,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在这里学习的一点一滴保存得如此完好,在高科技呈现下,还能如许逼真地展现出来。

第三层还有这里享誉世界的全国唯一的发绣馆。平时,这里不轻易对外开放。冬冬轻轻地敲门,门开了,是馆长打开的。他告诉我们,今天这里有一个大的接待,你们来了,就可先带着参观吧。冬冬回头对我笑了笑,说了句我们真幸运。我大体地知道刺绣在中国是很有名的,而且各地方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如湖南的湘绣、江苏的苏绣等,都是用精致的人工纺成的丝线在大师的手中,一针一眼就能绣出美仑美奂的图画来。但是,发绣却只有这里独有。我懂得刺绣如果是刺个什么山水花鸟虫鱼之类,倒不是件难事,大致的像就行了。但是要是绣个人像,那得要多方面有深的功夫才行。这里的发绣绝就绝在这里。馆长说,馆里的珍藏都是绣师们用真人的头发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很多都是作为中国的国礼送给外国的领导人。我环视了一下绣品展示厅,大多都是著名人物的像,远看像是一幅幅精美的素描,凑近去看,原来是匠师们用不同粗细的发丝一针一线地细致绣出来的,绣得是那样的生动传神,那样的栩栩如生。难怪有外国友人一见就爱不释手啊。

馆长指着一幅老奶奶的头像作品对我们说,你们看看这幅画与其他画有什么不同。我们仔细看了边上的说明文字,这绣的是温州人南怀瑾先生的老母亲。馆长笑了笑说,不说,是很难看出这幅画的难得的。当年南先生流落在海外与家乡天各一方,几十年一直到他母亲去世母子都没有见过面。所以先生一直思念着自己的家乡和家乡的亲人。他母亲去世以后,乡里的人从她居住的地方墙砖的缝隙里找到了平日里她剪下保存着的一些头发。于是人们便把这些头发送到这里,给绣出了老母亲的肖像。后来,当地的人找到南先生,将绣着他母亲的发像送给他。发像从包装着的绢绸里打开放在桌上的那一刹,七十多岁的老先生就扑通一下长跪不起,失声痛哭。馆长说得动了情,我看了一眼冬冬,冬冬看了一眼我,眼眶都好像湿了。

馆长说,温州山好水好人好,是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温润之处。温州的发展离不开温州人和在温州工作的人的努力与奉献。当年的南先生后来发动捐助合资兴建了中国第一条合资铁路,也就是孙中山在建国方略里提到的金温铁路,从此把温州与广阔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你看,温州不是一个有感情有活力的温暖之城吗。

(匡列辉写于201912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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