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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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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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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忆童时

年年盼着过年,从小时就是这样。

小时候过年,留在印象里的就是到外婆家去。后来,到外婆家几乎就成了过年的代名词了。虽然一年里有好几个季节,端阳、八月十五等,但是放假时间太短了,就那么一天两天,父母是不肯带我去的,怕耽误了第二天的课程。可母亲十分疼爱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总是拗不过我那作孽巴巴的可怜眼神,就牵着我的小手让我在外面三步作两步一颠一颠地起着小跳,哼着歌儿走上一阵很长的路,又有时来了运气坐上一阵车再下来走一段路,到外婆家过上了一个快乐的端午或是八月十五。而有一次是端阳节,吃了早饭,太阳升起来了,爽黄的阳光从厨房边高大的松树重叠着的枝叶里投下来,落到厨房灶边小窗外的一个葡萄架上,葡萄藤这时已枝枝蔓蔓地爬满了整个架子,绿绿的叶子涂满了阳光的金黄,青青的触须还仰着小小的脑袋在寻找着什么努力向高处攀附。久雨过后初夏的景色十分的明艳,可这些我都不顾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母亲,一步也不离地看着她收拾停当就想象往常一样地跟着她回娘家。母亲看着我,又为难似地看了一下父亲,没有做声,然后背着挎包就外出了。还没有等我迈步,父亲突然像抓小鸡一样地从身后将我拎起,迅速地几步走到厨房一个黑的角落边的直立的大空缸前,大缸平时里是放谷的,我不知道里边有多深,反正站在外面要高过我的头很多。父亲将我举过头顶往缸里一扔,然后又将锅盖盖住了大半边的缸口。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脚一软,整个身子就沉浸在一种黑暗里。等恐惧过后回过神来,我在缸里又踢又哭又喊,怎么也无济于事。自此以后,平日里再也很少到外婆家去了。只有过年时是例外,年年都去,很准时的。

过年去外婆家都是正月初一吃完早饭就动身。

父母后来说,很小的时候,是父亲用肩膀挑着一担箩筐,里面坐弟弟妹妹两个。我稍微大一点,就由母亲牵着,走累了,母亲就背着我走一截,很多次都是靠着脚走到外婆家的。但是他们所说的这些我都没有什么印象了。记事时箩筐是没有看见了。就父母背着包儿牵着我们的小手在路上一路走。母亲走得比父亲都还要快。一年除非节日以外难得回老家一次,所以她很激动。孩子们也很兴奋,穿着新的棉衣裤跟在后面像小鸟一样地飞。

外婆家在沅江莲籽塘。既然是沅江,应该有一条大的河流,可是莲籽塘似乎和我的老家一个样子,没有看见滔滔的河水。就是一些小山丘陵、山里开垦了些红褐色的土种菜,山下是一丘丘依山势筑起来的不规则形状的水田种稻子。山脚下田边不时有几口大大小小的水塘,塘边有黑色的老柳、有青青的翠竹。塘的出口和入口处都牵着一条小小的溪流,在田间缓缓流向远方。从外婆家厨房的后门出来,走过一小段葡萄藤与高大的酸枣树影交织的浓荫,顺着一个斜坡踩着几块青黑色的石板往下走几步就来到了一个小潭边。潭不叫潭,这里管叫着坝。我突然想起自家的葡萄藤架来,也是在厨房边顺着树和几根茶树干搭成的一个架子,原来是母亲照着外婆家的样子搭建而成的,就连藤也是从娘家移植过来的啊。因为在我们村的别家都没有种过这样的葡萄。小潭就是那远远的池塘里流出来的小溪,到此地时被外公顺着流水挖深扩大而成的。六月里,水清汪汪的,绿的水藻长得很旺,修长的绿从水底漂到了水面,然后又随着静静的潭水齐齐地摆在了一个方向,慢慢地起着微波飘逸地动着,可是又只是原地在动,离不开半步,因为它们的根牢牢地扎在了水底的泥里。潭里有各种的鱼和虾,在日光投下的光芒里,它们穿梭在绿的水藻里快活地游来游去,似乎是和日影在捉起迷藏来了。满舅是一个捕小鱼小虾的高手,背着一个小小的竹篾编织成的鱼篓,扛着个竹竿上挂了丝网的网鱼工具来到潭边,将丝网往水里一放,手握着竹竿往下暗暗用力。等网面全部没过水,然后顺着潭边慢慢地往上提,一股股浊黄的水流带着小小的气泡直朝水面冒,清清的水一下就变得浑浊起来。随着网面渐渐露出水,我们就看到了银色的小鱼直往上跳,还有那肥肥的泥鳅、横着跑的螃蟹都随着小孩们一边的惊呼和欢笑慌不择路地四处乱窜。

过年的时候潭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了。葡萄藤上的叶子全部落光了,只有那粗黑的虬枝攀附在那些也落光了叶子的高大的酸枣树干上,紧紧地缠绕着,将本来是独立着的棵棵酸枣树相互牵连在了一起。树底下望去,苍白的天空被这些藤蔓似乎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亮的镶上了枯枝般深褐色的框,现在想起来,就是一幅幅抽象派的画呀。好几次,在外婆家过年时,下起了大雪。雪后,外婆挎着个里边装满了各种蔬菜的篮子,一手牵着我,小心地踩着雪来到小潭边。我看了看身后雪地,深深浅浅地交织着,歪歪斜斜地印下了一双大脚印一双小脚印。外婆等我站好,弯下腰蹲下身来,将篮子里边的菜一样一样地清理出来放进小潭的水里洗了起来。冬天的潭水格外的清,只是没有了夏天时那样满。水里绿色的水草早已变得青黑,静静地立在水里一动也不动,水草里很少看见鱼虾在游动,好像这时的植物与动物都进入了冬眠的状态。很快,潭边的雪上,堆满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茎儿像雪一样白却顶着一圈黄绿叶儿的大白菜、绿里带着一些紫色的蓬蓬松松的芫荽菜、白里透着一点点淡黄的莲藕。等她将那通红通红的红萝卜洗净放好,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冲着我笑了笑。表扬了一句,伢子真乖。又将篮子朝潭边的雪里轻轻一磕,然后浸放在水里猛烈地摇动几下,再提出来,篮子上粘着的泥土和菜叶全都变戏法一样地跑到了水里去了。往回走的路上,雪地里又多了两双深深浅浅的脚印。我只感觉外婆的手冰凉冰凉的,低下头来一下,她的粗糙的手指已被冰里的水冻得通红了,很像篮子里边的洗净了的红萝卜们。

益阳到沅江有一条马路。弯弯曲曲、起起伏伏的。尽管是马路,可是正月初一,很少有车来往。吃过早饭,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走亲戚的人们。开始的时候,兄弟姐妹都是兴高采烈的,走着路儿还唱着歌,有时还一阵追赶。惹得父母在后面担心了,直喊着,要当心前面后面的车。自然,印象里,父母提醒的多是要我们注意有时从身边穿过的自行车。汽车很少,但也还是有一趟益阳到沅江的客车。却很难碰到。偶然的几次,我们来到迎风桥的拐弯处时刚好遇到了,打票的是秋姑,她的眼很尖,老远就在喊我妈,姐姐,快点快点。我们挤上车,只觉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莲籽塘下了。可就样的机会太少了。大多数只能是走路,小孩子的脚慢慢地走不动了。父母急了起来,只好弯下腰来背会儿妹妹,又背会儿弟弟。实在是走不动了,又都停下来歇会儿。父母望了望前方,叹了口气,说,这上坡下岭的,还要走多久啊。然后,又回过头来,鼓励似地对我们说,现在是五公里碑了,到八公里碑时就到了,大家加把劲。我后来一直记得八公里碑就快到外婆家就是在这年复一年的过年里深深烙下的印象。听说只剩三公里了,这数字相对前边的小了很多。又不时听到耳边远远近近传来鞭炮叭叭地在空中脆响的声音,似乎空气里还传来了冲天炮一声长啸窜向老远高空炸响后散落开来的硝火特有的香味,孩子们的干劲又来了。

终于到了八公里碑,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路基上立着的矮的石柱上有一方窄窄的白色漆底里深深地镶嵌着一个鲜红的数字“8”。从那里左转,经过一个大的池塘,再穿过一段翠竹枝叶相牵相连搭成的像幽深隧道般的山路,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大片一大片良田就出现在面前,田的对面很远的树影深处,半遮半掩露出了着青黑色的瓦的雪白的墙,那便是外婆的家。隐隐约约中,似乎有表兄弟表姐妹们游戏时开心的笑声。似乎,外婆和热情好客的舅妈们正在准备着香喷喷的可口饭菜。你看,那厨房上红砖砌成的烟囱里,滚滚的白烟正腾得旺呢……

    (2020年1月27日提笔忆童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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