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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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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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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

   古人在造字的时候,真的是很有趣。就拿这雨字来说吧,现在的造型里,仿佛是一个带着顶的大房子里边,还滴着四点水珠,看来,房子外边一定是下着了滂沱大雨。要不然,隔着两层,还能透过雨来呢。后来,我又查了一下它的甲骨文的写法,知道了雨点的上头,原来不是房子,而是天空,是天空底下起着厚厚带着雨层的浮着的乌云。乌云下,下着密密的或直或斜的雨珠。

  人们常说,春雨贵如油,好雨知时节,都是指的春天的雨。 可是春天过后,没有想到,这夏天的雨啊,比春天的雨下得更多,下得更猛,也似乎更没有春天的雨那么可爱了。 十多天前,天气热得很。我看着一群人在同心园里植树。带着绿叶的桂树、樟树们被几个人抬下车,又匆匆地种上。种树的人不停地用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而另有一个人却穿得齐齐整整的,白的衬衣、黑的皮鞋,躲在运树来的大卡车门后,一边用手拼命地摇着一个大纸壳儿往自己身上浇风,一边大声地指嚷着让带着汗湿毛巾的人,快点栽,再快点。

   同心园原是学校办公楼的后边是一块大坪。坪里原来除了有一个带着拱形铁架的花木种植场以外,就是一片荒芜。冬天的时候,有长着白色蓬松松的芭茅草随意地将它们的种子让风带着吹得好远好远。夏天来了,就有各种攀援的青绿色的藤蔓沿着蓠墙或是高高低低的树向上延伸着,还开着各种式样的花。我的印象中,有缠缠绕绕的牵牛花将它们纤细的小茎枝枝蔓蔓地将种植场外低矮的竹篱笆编成了一堵绿色的小围墙,然后,它们便迎着夏的烈日开出骄傲的小小喇叭样的花来。后来,种植场拆了,连同着那拱形的铁架和那里边一排低矮的小平房。牵牛花也不见了。于是,靠办公楼的一侧又耸立起了一栋高高的大楼,而大楼的后面,空地依然很大,就建起了这个叫同心园的园子。 

  我心里有点指责起栽树的人来,没有看到这半空中白花花的夏天的太阳吗。这么热,树栽下去活得下吗。怎么不趁春天好植树的时候栽呢。或者是等天气凉一点的下雨天再栽也好呀。树终究是栽下去了。园子里的树显得多了起来。可我却不肯再走往常经过它们的那条路了。 因为,夏天的太阳,一天比一天猛烈。栽下去的桂树们的叶子,一天比一天低垂,一天比一天枯萎。过几天再经过时,看见它们的底下,零零落落的,几片枯白中还带着一点点绿的残喘的叶子已经和新翻的红土挨在了一起。于是,我心里就在想,快下雨吧,来救救这些绿的生命吧。

   可是,太阳还是照常挂在半空,发出炫目的诡异的刺眼的光。 

   中午,顶着毒的白花花的日光,踏上十来层的石阶,来到了我们的办公楼一楼,身上早已是汗水淋淋,衬衣紧紧地贴在湿着的脊背上,像是披着一层甩不掉的黏黏软软的壳,难受极了。一楼门厅的地板上,起着一层湿的水,被来来往往地脚印涂成了一片灰色的污浊的脏的画布。守门卫的阿姨用宽大的拖布在地上刚刚拖过,后边的湿的浑水又沁了出来。她停了下,拭了一下额前细的汗珠,又用指尖理了理贴在脸上的潮湿的几根花白头发,说,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潮了,只怕下午会有大雨来。 

   会下大雨吗,我抬眼望了一下外边,隔着与一玻璃的门厅,对面高楼的蓝色玻璃幕墙上,每一块玻璃上依然是乌蓝里有一个刺目的白太阳在闪,而那同心园里,那些新栽的树,叶子却已全部枯黄了,树梢处的黄叶慢慢地纷纷落下,露出了疏疏的黑的细枝。 

   办公的地方在八楼。七八个班的作业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迷迷糊糊的时候,作业本的纸忽然像是被人轻轻的掀了一掀,飘忽地动了一下,又平静下来。起风了。我抬起了头,发现室内暗了一些。站起身来,走向窗边,将窗户全部打开,突然,一阵猛地风冲了进来,垂地的宽大的窗帘哗啦一下被风刮得高高地抬起,又哗啦一声落了下来。满室的作业本的纸也纷纷地卷起薄薄的边,哗啦啦地响应着。还有单独的几张早已从桌面上跳了起来,打着旋儿落下桌面贴着地儿在飞。太阳早已不见了,天边,滚滚的乌云像是巍峨的大山峰,一座连着一座,黑压压地直往窗前挤来。乌云的山峰,峰峦处还有一些金色或浅白镶着点儿边,但是中心处,却是青得发黑,阴森森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云越来越低,越来越黑,风吹着云,还是云赶着风?室内,已经看不清学生作业本上的字了。而室外,此时还只是下午四点,却已经是黑乎乎的一大片,像是铺天盖地地罩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厚厚的灰黑色的大幕。

   风停了。室外怕热的叫个不休的鸟们的尖叫声也消失了。它们只怕早已悄悄地躲在墙角哪一处安全的小洞里了吧。周围一切都是静着,静得十分的惊疑,一切都像是在等着一个什么重大的时刻突然来临。我想起了小时候看得多的那些鬼谷子们写的小说,天下绝顶的武林高手来之前,都有一种阴森森的、可怖的宁静。那种感觉就是这样,也许写着小说的作家们就是在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此刻产生的灵感吧,写得是那样的窒息,那样的心惊肉跳。当然,我虽然并没有恐怖,但是也有点点担心,更多的却是一种等待,等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哪一秒的不期而至。 突然,风又起来,带着声响,摇动着楼外的樟树林的绿叶像是卷起了一层层绿色的汹涌波涛。半空中,一道金色的闪电,像是长着脚 的长蛇在黑的云层中急速地穿过,又潜进了无边的暗夜中,紧接着一声霹雳,在楼顶炸响,整个楼都似乎隐隐地动了起来,窗户被震得哗哗直响。雷的巨响还没有消失,啪啪的大雨就紧跟着从半空中倒泻了下来。

   开始还是大而白亮的雨点像响箭一般的冲向地面,几秒钟还没有过,哗啦啦的大雨便将整个世界包围着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片轰轰隆隆的雨的倾泻声。半空中的厚积着的乌云,像是决了大堤一般的洪水一般,肆意地呼啸着,冲向它们想到的任何地方。我们的楼,此时像是在茫茫大海里被风雨撕扯着的一只孤零零的小舟,不知道下一刻就要被冲向哪里。急风裹着猛雨直冲房内,我赶紧将窗户关上,窗户上立刻便印上了那昏天黑地里的对面连片高楼灰黑色的剪影,模模糊糊的,重重叠叠地挤在了一起,有点像是雾里的海市蜃楼。可是都是灰蒙蒙的,全然没有了日光下它们清晰的、华丽的身影。楼顶的水跑得太急了,下水道里的水溢了出来,顺着墙边一阵急又一阵缓地潺潺流了下来,一会儿,窄窄的楼道便是汪洋一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亮起来。雨停了。下得楼来,我来到了同心园,看见风雨过后的那些新栽的桂树们,本来还留在枝头的枯叶都已被风刮了下来落在地底下,枯黄的叶面还沾着红色黄色的泥水。

   蓦然,我欣喜地发现,树的枝头,还有一片嫩绿的叶子,随着晚风,微微颤动,在金色的夕阳下,格外地舒展,格外的鲜亮。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急写于2018年6月2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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