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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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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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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一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忙了些啥,天就黑了。围墙外的小区,喇叭胡琴一齐在高亢地响着,扩音设备的音量似乎调到了最大,隔着墙,隐约都能感觉到大地被那一浪高过一浪合奏的乐音微微地撼动着。是不是又有人祝寿,还是又有人收媳妇?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风俗,凡是有好事办,大都会请个戏班子来热闹一下。突然,乐器一齐停了,几秒过后,大喇叭里传来社区领导高嗓门的祝福,愿老人们重阳节快乐,特请戏班子唱场戏。我回过神,想起今日又到了重阳节。

抬头望望傍晚的天空。几天晴过后,今日是多云。天上布满了厚薄不匀的一层云。白天,看着太阳从灰蒙蒙的云层中射出几柱亮眼的金光,便将被子搬到阳台外想晒一晒,谁知只有几步一个来回的功夫,等转身再回阳台。太阳不见了。而此时,月亮却在高空的云层里穿行,我看着它的动,好像一会儿很急速,一会儿却又慢了下来,似是在等着什么。今夜初九,月儿已成半圆,很白,一点儿也不刺眼,当它身边有薄云绕来时,那白净的脸儿又像是蒙上了一层害羞的轻纱。轻纱的背后,是不是有一双多情的眼睛,正脉脉地望着地底下远远望它的人。

每年的九月九,有多少游子为了生计还是别的其他原因,飘泊在外不得回乡。此时,便在遥远的异地凝望着那屋顶高处露出的这一轮恬淡的月亮,也许有的是在海上,看着海天一线处升起的这一轮皎皎的明月,和着黑夜里无边无际的水的漾动,心底徒生出许多的酸楚和思念。王维登山就忆起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曾经“沉醉不知归路”与心上的人一起“误入藕花深处”的天真少女,转眼愁怨重重,身世已飘零的她,重阳的凄凉寂寥中,以酒浇愁,提笔写下“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洞房人静,斜月照徘徊”,是秦观在月底思亲,彻夜无眠,一遍又一遍在室内随着那寂寞的月影不思量的来来回回。岁月长流,多少风情人物都已成过往,只有这重阳的季令、这重阳的风月、这重阳的思念的愁绪,亘古未变。也难怪李东阳当年在长江的船头,看着那一轮月的孤寂、一江水的浩荡,脱口而出“万里乾坤此江水,百年风日几重阳”。

且打住这愁人的思绪,随着那音乐,我绕过小区的东门,来到了墙外那开阔的地方。老远就看到了灯火明亮的戏台,戏台的大幕已经拉开,着着彩装化了油彩的人已经抖擞着宽大的水袖在台上应着音乐的节奏很是忘情地唱起来了。台前的坪已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也有手里抱着娃娃的妇女正寻着一处稍能立足的地方,可是那娃偏偏耐不住片刻的静驻,大哭起来,挣扎着要往那远处去。女人没有办法,只得放下他来,一手牵着,不情愿地离开了。坪的一角是公共厕所,路过时,发现有一男一女蹲在厕所的转弯处,开心地说着什么,是热恋的情人,还是刚结识的朋友?有烟头暗红的光亮起来,年轻的男女各自还点燃着一支烟。我摇了摇头,骑上车,迅速地朝戏台前的中央驶去。

记得好几次在这里晚上看戏,热闹的音乐,拥挤的人群。戏台上,寒窑的年青女子在哭诉、红脸的审案大人捋着长须怒目圆睁,台下的人们一动也不动,有专注的眼神,有一直张开着的嘴唇,夜色里凉如水的上空弥漫着紧张肃静的气氛。大家都看着听着,入了神。直到突然前方有人站起来,扬起手臂带头鼓掌,顿时场下便响起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掌声中,唱戏的便更加投入起来。我看到了那寒窑的女人,两行泪在不停的声嘶竭力里将脸上的红的油彩冲出了两条隐约的痕线,灯光打在脸上,便看得清清楚楚了。而今夜,唱戏的人还是卖力地在拖着起伏的长声。也许是情节太不吸引人了,前面有两个驼背的老人在低低地谈着什么,说着说着,右边的那个伸手将帽子取了下来,手用力在头顶胡乱地挠了几下,将帽子重新戴上,仰起头张开嘴打起了长长的哈欠。又有人在前排转过身面对观众带头鼓起掌来。可是这一次,响应的人没有几个,一阵轻微的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几下,又沉寂了下去。掌声倒是惊醒了台下半睡中的人们,低低的说话慢慢地响了起来。

看了会儿,也觉得没有味,于是离开了。

此时的天空,似乎澄澈起来。月亮周边没有了一丝云彩。深邃的天幕上,只有那明亮的月儿冷清寂寞地镶嵌在那儿。月儿照在我回家的路上,肯定也照在了故乡的屋顶上,慢慢地,它还会静静地透过窗的空格将清辉洒向故居的床头。我想起了父亲。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里,他显得很高兴。母亲到远方的弟弟处去了,父亲舍不得家里的田地,开春时,他又回来种上了两亩稻谷。他说,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饭。我知道,这话是他在教我们小学语文课本里小灰兔和小白兔一文中可爱的小兔们说过的一句话。只是小白兔说,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父亲教时,对我们说,只有勤快才不会饿肚子。读过多少年书,听过多少大咖的精论,全都忘了。唯有父亲的这句话,因他时时在身体力行又常常放在嘴边而深深地刻在了我们的脑海里。父亲说:“趁着天晴,赶紧将新收的谷子翻晒干净好收拾。”我连忙说:“今天搞不赢,没有回来。今天是重阳节,节日快乐,搞点好吃的啊。”父亲笑了笑,说:“重阳节也是平常的一天。天天做事呢,说什么快不快乐哟。”听他的口气还是愉快的。

父亲爱看戏,只要听说哪里有,便不管有多远,邀着他的伙伴赶过去,一看就是一整天。当时,常常惹得母亲也埋怨起来:“只要说起看戏就来了劲,菜土里长了草都不想去锄一下。”看完戏回来的父亲低着头,没有回话,默默地然而还带着高兴的回味,拿起锄儿径直走向了田头。

我没有敢将今夜的戏告诉父亲,因为知道时天已晚了。想想刚看时,也不觉得好看,心里稍安了一些。只是告诉自己,下次早知道,就一定告诉他。我对他说:“别太累着啊。谷晒了,下雨了,来我家玩吧。”“好呢。”电话那头,父亲开心地回应着。

                (南洞庭湖畔  匡列辉写于2020年10月2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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