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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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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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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浮生午时闲

窗外冷风与夜的嘈杂一阵阵地袭来。我站起来,走到窗边。夜的黑除了星星点点远处人家的灯火朦朦胧胧地点缀着无边的寂寞,就只有在这黑的河流里车声如同船桨激水一般哗哗地由远及近,又哗哗地由近很快地消失在漆黑的冷的暗夜里。我用力将窗一推,顿时厚重的玻璃就将那窗外的冷连同起伏着的响声都似乎给隔绝了。房间里除了头上的白光和一堆不断增高杂乱摆放着的书,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在这冷的寂静时刻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杭州那午时阳光灿烂的温暖来。

会还没有散,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一行人就往杭州边上的街道上赶。外地人初来杭州,一般都是羡慕着那一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碧水。以后再来时,游的地方就不同了。在车上,听魏先生和海燕说去看御街。因为都带着点山西的口音,我听成了玉姐。便在心里嘀咕着,只听说过这里有许仙和白娘子,有苏小小,头一回听说还有个玉姐。肯定是很漂亮了吧。惹得姑娘们和上了年纪的先生们都要这般热切地赶过去。等下了车,我才知道误会了。原来,不是玉姐,而是御街。在益阳话里,街的音念着该,从来没有读得像姐字一般亲切,这下使得连同前边的御字都想像成了个玉字。心里暗暗地好笑起来。

去御街得穿过一段两边是民居的巷子。巷口很热闹,快中午时分,马路的左右都被乡下挑担摆地摊的菜贩们挤得紧紧的。菜贩们都上了年纪,蹲着或是弯腰在整理着自己白的萝卜绿的青菜。一看见人来,便老远笑起来,脸上、额上漾起了久经阳光的深褐皱纹,手往前挥了挥,“来来来,新鲜的菜,刚从地里扯出来的。”我们笑了笑,摇头向前。我见到那老人略显失望地又弯下腰,拿出一个绿的塑料瓶,对着那一堆菜用力一挤,丝丝线线的水便喷洒下来,浇在了菜的叶上,老人是生怕菜叶很快地会蔫起来。中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才走百来米,后背起了湿的感觉,我把外套脱了下来耷在手臂上。

街上的房子都很老,低矮的屋檐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它那黑色的横檩、椽条以及那一沟沟整整齐齐的小青瓦片。有一处卖水果的地方门前挤了很多的游客。江南此时正是水果上市的旺季,金色的桔子一小筐一小筐的堆叠着,阳光透过人群,照得那一堆堆的澄黄闪满了亮的光;有着柠檬黄色厚皮的大柚子连着细枝连着绿叶被用红的丝线吊在了门前,不小心就碰着了头,但也只是轻轻一碰,它便荡开了,惊得碰着的人忙将身子往边上躲,头一闪,却又碰上了吊着的另外一枝。摊位的中间是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果实却异乎寻常,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金黄的金黄的,肥厚的果托向上,分散着生长出十来条像是章鱼般的手指,金色的手指肉肉的,越到头越尖,似是王宫的贵妇人戴着的纯金的长长手指套。奇怪的样子一下子吸引住了年青的同伴。她们凑了过去,胖的女老板,脸上堆着笑,胖的手盘子里一抓,很是灵巧地一下就提起了两个往同伴的眼前娴熟地晃动着。一边用甜腻的声音夸起了自己的水果来,看看,这么新鲜的水果可不是本地的哟,越南进口的,叫佛手呢,买着就买着了福气。同伴接过一只,放在手上掂了掂,问,这个吃得吧。胖老板笑起来,声音大了许多,我说妹子,这佛手,你闻闻,有柠檬的香,既可吃,润喉润嗓呢。也可以挂起来,只挂一只整个房子就有了这清爽的香味呢。女人的话很管用,同伴动心了,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就叫满心欢喜的女人称了两个。我心里有点发愁起来,想着,伙伴们,刚到街口,诱惑才开始呢。

越往里走,房子显得高大起来,历史的沧桑在透过树影的阳光下斑驳地显现出来,有大门紧锁着,锁上积起了厚的铁屑。房子与房子紧紧相连,临街的那相连着的墙角都立着一大块石碑,上边深深地刻着了几个大字,哪家与哪家相界,大字的边上又镌着一竖行小字写着立碑的年月日,仔细一瞅,似乎都是上百年了。路上的行人不多,路口那拥挤的人群似乎像流水一般泄漏到了各处分散着的小巷子里,流着流着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五个了。今天会场忙,马兄没有来,马夫人也在替丈夫张罗着。小姑娘超颖却从北京赶来了。依旧是如两年前毕业时般,短发迎风轻轻地吹着,白净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地笑容。她说,在欧洲所做博后也挺辛苦的,出来,来到这江南好地方和朋友们一聚,透透气,特别地开心。说完,真开心地笑起来了,红红的唇下笑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浅浅的酒窝也露了出来。

街两边的生意实在是太淡了。有几处门都掩住了。打开着的,也只有几个店里的人,正懒懒地坐在店里,或是搬出一把靠背的木椅,倚着墙边,随意地坐着,闭着眼睛晒太阳。女同伴对逛街购物有一种天然的喜爱。突然瞥见一家朱色的门半开着,店面很朴素,只是在门柱上高高地挑起玻璃裱起来用墨写成的四个字,青色如画。推开门,却是一家女装店。店主人见客来了,精神一爽,很客气地介绍,称是这里最出名的自制成衣店,很有品味。看得出,每一件都很精致,没有大红大紫,多是起着淡淡地蓝的花纹,如青花瓷的色调一般。女人购物的欲望又燃起来了。

魏先生说,这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动的,我们在街上走走吧。

往前,转过一条十字路口,路面开阔起来,前面才是御街的正街。抬头是高高的古城墙,墙头的垛口边分列着好几个威武的身着铠甲的古士兵的雕像,手里紧握着锋利的长枪,目光如炬,正警惕地注视着从城门进进出出的人。这一望,就是一千多年了啊。我这时才想起这御街的真的含义来了。靖康之难以后,南宋的小朝庭就被驱赶到了这富庶的江南,选在天堂杭州暂且地苟延残喘着。正午的阳光随着风将它的温度带到了走在御街上的每一个行人、每一棵大树甚至树下那一丛丛的长得蓬蓬松松的长长的绿草上。“暖风薫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多少年了,阳光如斯,风如斯,来来往往进出城门的人影如斯。青山依旧在,西湖歌舞到底休了下去,后庭花的软软的长音早已随着风在历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下,马路两边都是宽宽的厚青石铺成的人行道,很是平整,每一块石头上都又用心地凿上了一些浅浅的小口,很轻很细,整齐整齐的,宛然一排排魏体的小字。这样行人走在上边,就是下着雨,也很难打滑。魏先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御街,他指着马路右边一条宽宽的流水的渠告诉我,这就是御沟。当前南宋的小朝庭里,这条浅浅的沟就将城里城外连在了一起。渠是人工修成的,沿御街蜿蜒向前。我看到了这渠与别处的不同来。它不仅两岸是用形状大小一样的青砖砌成的,而且渠底也是用同样的青砖砌成的,没有涂上水泥沙石,但无处不宽窄一样,平平整整的。渠里的水清清的,静静地流起,偶有日光下的涟漪,将那粼粼的波光透射在积着绿苔的渠底上,但没有半点水花。水流得太平缓了,太安静了,一如平淡的日子,平淡又悠远地流啊流。以致于那高高梧桐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也只是缓缓地漂流着,一点一点地向前,向前,节奏比行人的步伐快不了多少。

走在御街上,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和系里管学生工作的领导在暑假时一起来杭州对就业的学生进行回访一事。那时也是正午时分,因为学生们白天上班,只能约着晚上见面。在宾馆里很是无聊,所以就走到西湖边上逛了逛,在六合塔前留影,在苏堤上漫步,然后从西湖的游船上下来,走到了一个叫宋城的地方,隔着御街也许不太远吧。也是老街老墙,而且里边还有不少着古装的人。那一日的正午在印象里也似乎特别的舒缓,暑日里的太阳不知怎么地阴了下来。两个人走在街上,不觉得很热,前边有一处围着一大堆人,挤进去一看,原来是耍飞刀的。手拿刀的人捡一块厚的木条横放桌上,一刀下去木条应声就成了两截。十米开外竖着一块大木板,一个裸胸的壮汉摊开两手背紧贴着木板立着。挥刀的人大喊一声,着。手里的刀闪着一线白光嘣的一声直插在了壮汉的头顶上。边上有女人吓得大叫起来。叫声刚停,又是一道白光,又一把刀已深深地插在了那汉子的右脸边,木制的刀把还在使劲地打着颤。女人的尖叫声更大了,眼睛也闭起来。说那时迟,又是几把飞刀过去,壮汉的脸边脖子边,两胸和两腰边都已狠狠地钉上了几把明晃晃的尖刀。人群里的掌声和欢呼起一下子就起来了。挥刀的人对着人群一抱拳,说,有哪位英雄愿在木板前试试。人群一下静了下来。好一阵不见人有大声的呼吸。那时的我,还年轻,突然有了冒险的冲动。脚刚动,边上的领导赶紧扯住了我的手,低低地说,危险,咱还有事。现在想起来,转眼前十二年过去了,同行的人前些日在学校还见过,已是满头白发了。那时年轻的我呢,现在也只能在年轻的同伴们的笑容里依稀见着了自己那时的模样了吧。

突然身后有人在喊,回过头,原来是女同伴们急急地赶上前来。大包小包的,一边喘着气,一边还埋怨着,就是时间太赶了,要不,还有好几家衣店要去看呢。说得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御沟浅浅而平缓地流着,不时在沟上有青砖砌成的小桥,桥的一边就是高高的条石叠垒起来的古墙,墙上绿藤错落地爬出浓淡相宜的图画来,有几处青的叶子也慢慢地变红了。有新婚的小情人,着着古代的装儿倚着小桥流水古墙,一低头一仰头深情地在镜头留下了难忘的凝眸一瞬。

日已偏西。海燕说,来之前她早已做了功课,前边有一处餐馆最有特色,咱就好好叫哥请一顿吧。我连连点头。顺着百度的指点急急赶到那里时,只见店里最后几个顾客用纸巾擦着油晃晃的嘴唇走了出来。店员们边收拾桌子,边将店门关了起来。店门上挂着营业的时间,中午到二点止。我们一看时间,已是两点十分了。

窗外的夜雨大了起来,落在雨棚上叭叭作响。停下打字的手,呵了一口热气,冰凉的手指感觉暖和了一些。顿时,那日里中午阳光下的御街、街上冒着气儿热乎乎的大汤包、桌上那一大盆暖暖的甜甜的西湖藕羹汤以及喝着汤的同伴们有阳光洒在脸上甜甜的笑,仿佛又在眼前……

(湖南资江江畔 匡列辉写于2020年11月21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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