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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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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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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 饭

  刚吃过午饭,想起下午时没事急着要做,就记着了去箴言中学给孩子送饭。

其实,周三晚上去送过一次。那一回,我从车上下来,走得很从容,因为到她们下课的时间还有早着。从车站到学校宿舍里边有一段距离,先得笔直地走上一里多路,进了校门,还得走上三四百米拐一个弯又朝前直走将近一里才能到。路的两边都是高高的树,时已深秋,绿的樟树像是一个亭亭的华盖,在头的高处罩着。若只是阴天有小雨,断然可不打伞,那如牛毛般的细的雨丝是不会穿这密密的枝叶,只是偶然一颗大的雨珠会禁不住从叶间滑落,掉在你的鼻尖或是你的后颈窝上,叫你机灵灵地打上一个透心凉的寒噤。

在樟树间,还杂生着一种树,树名以前我还特意地记过,但是很容易忘记,大抵不是在我们南方的野外容易生长的吧。树干也是高高的,但树皮不像樟树的一样类似老农手上黑而粗的老茧,而是圆滑的很少带一点点疤痕。时间久了,起了一层薄薄的淡青或是淡绿的苔儿,有阳光的时候,带上一点点茸茸的黄的光泽,显得十分的温润。虽然记不起它们的名字,但我想,既然人们把它们搬来,做为装饰的道旁树,自然也是因为有它们的特点吧。确实是这样,这个时节,樟树只是一个劲的在绿,风声下,不时从树叶间,还无声地掉下无数的黑色的小圆粒。一会儿,会铺满了半条马路,人踩上去,哔啵作响,走在这宽宽的马路上,寂寞的人也会因这些有节奏的声音而会受到点点的抚慰呢。而这些树,在春夏之交时,我似乎见过它们开过一点点素淡的小花,浅浅地缀在枝头,一点也儿不起眼。秋天来了,也未见它们像樟树一样张扬地洒落一地的黑色的小果子,只是静静地站在秋风中,像是等着什么。秋是一日一日地深,露来了,霜也跟着来了,于是它们那绿得深如青黛的长长而又起着圆弧的叶子也开始红起来了。秋色愈浓,红色愈似火一样的燃烧起来,在绿色间的红慢慢地越烧越旺,先是星星点点,尔后却是如漫山遍野地红在了枝头。

我看了看手表,放心地抬头,只管望着这些红红的长的椭圆的叶子们,这些叶儿没有樟树的浓密,可以不费力地看到枝叶之外的天。天是阴的,但在红叶间看着,却显得格外的苍白,苍白里有些色深一点的乌云在缓缓地游动。怕是秋雨间歇过以后,又会飘近一朵下雨的云。有一点点的风过,有红叶从枝头叶间脱身而下,有点急闪闪地横着打着比十八还要多的滚儿,有的却又是直立地从空中打着回旋的漩涡,极快又是轻轻灵灵的,像是旋转的华尔兹,轻巧巧地落下,飘在地上,极轻盈又不留一点点的声。

有性急的家长们,急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起着小跑,带着一阵儿风,似乎也把我长袖衣裳的角也带着要轻微地飘动一下。他们是不会像我一样地,看着手表,又看舒缓地看一眼这绿的树,这红的叶,这树与叶外的深秋的南方的飘动着乌动的阴天。

我来到宿舍时,已经有好十几位家长在门前等着了,下课的铃声还没有响,可是他们的眼睛都向左转着,盯着学生们跑来的方向。宿舍高出地面四五米,得走上十几级台阶才可以来到宿舍门边。往常,我和孩子约着,就是在门边,和其他家长一样的,扭过头来,伸长脖子焦急地望着远远的教学楼的出口。只待下课,便是穿着校服的同学们千军万马地从宿舍旁跑过,直往食堂奔去。一时间脚步声响声,轰轰隆隆,地面都震动起来了。孩子蹦蹦跳跳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老远看见伸着脖子望着人群的我,她脸上笑起来,额前的头发也一闪一闪地跳动着,右手向上高举着银色的吃饭的小不锈钢勺儿。

然而,今天是周五的下午五点。平时,我没有在这个时间去送过,但是想着孩子高中快毕业了,送饭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就想起,今天下午也送一次。便和班主任微信留了一下言,说是今天晚上让孩子在宿舍门口等我。班主任非常的好,看到了家长微信里的请求,总是及时的回复着。

和平常一样,我提前三十分钟提着装饭的袋子赶往上车的地方,坐在长椅上等着。十多分钟过去,附近小学的学生放学了,有家长背着书包带着两个小孩子挤在了我的身边,我向边上挪了挪。又是十几分钟过去,其他的车辆一趟接着一趟地来了又开走了。只有23路一直不见踪影。带孩子的家长不耐烦了,嘴里嘟嚷着,怕走路都到家了,我们走回去吧。说着,不由分地牵起坐在我边上打闹着的小孩子就走了。一辆车又远远地来了,我站起来,睁大眼睛透过镜片儿,瞅仔细了,还是不是去学校的车。心里突然一阵儿热,着急起来了,便微信也不看了,把拿在手里的手机放进了裤袋子里,低着头,默默地等着,等着。

还是来车了。一车的人,有几个送饭的家长,但更多的是放学的小孩子,背着书包,挤在一堆,叫着,吵着,只有他们快活极了。因为突然一刹车而一起向前倒去,然后又往后一回,像是海里起伏的波。我站在车门边,脚上不时是有小孩子的脚踩了上来。司机抱怨着,周五下班放学是一周最挤的时候,马路上到处是车。我不担心挤,但看看手表,孩子她们下课的时间早过了二十分钟了。她是不是还在宿舍门口焦急地张望啊。

好容易下得车来,得穿过长长的树荫道,进了校门,又得穿过长长的树荫道。有樟树,也有不知名的经秋霜的叶更红了的高树。可是,这次,我都无心再望了。起着小跑,直往学校里赶。待跨过校门,我的背心里起了一层汗,呼吸也热起来了。秋天的下午五点多的阴雨天,天色暗了起来。有家长,三三两两地,已经提着空的饭盒,边说边笑着,从宿舍里边出来,悠闲地往回走了。碰上了前来送饭的同事,她是往回走了。看见我,她笑着,吃惊地问道,这个时候才来啊。

我更着急了。小跑的步子加快了,路上有浅浅的水坑,等我意识到时,脚已踏了进去,水花溅起来,落了下去,掉进了鞋里,湿湿地,起了一点滑了,顾不得这么多,只是往前小跑,背上汗已将里边的衣服全湿透了。我想像着孩子在宿舍门前张望地着急,步子又加快了许多。

可是,宿舍边,孩子没有在那儿。只有一个矮个的上了年纪的男子靠在栏杆边看着手机,他也是来送饭的家长,在等在里面吃饭的孩子。我问他,看见一个学生在这里焦急地等吗?他摇了摇头,说,没有留意。我看了看,三三两两进出的学生们,问,有认识我孩子的吗。学生太多了,她们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心里更急了,学校里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平时和家里联系都是在教室里打座机回去。我到哪里去找呢?我进门告诉宿管,宿管是一个个高的女的。她马上跑到孩子的寝室门前,大喊了几句。可是没有人应。是不是去食堂等我去了?这么想着,我又赶紧跑到食堂里,离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分钟了,除了偶尔还有几个同学低着头在吃着,平时开餐时热闹非凡的偌大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空荡了。

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了。我又小跑着来到了孩子读书的教学楼。教学楼很高,她们的教室在六楼,爬上六楼时,我倚着栏杆,大喘一口气,突然,看见了孩子。孩子也看见了我,惊喜地喊了我一声。她也在走廊上等着我呢。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为什么不在宿舍门边等呢。她委屈地说,一下课就跑过去了呢,左等右等了三十来分钟还没见来。快上晚自习了,只好先到教室里来。想着爸爸在宿舍见我不着,一定会来教室,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呢。我笑了笑,问,肚子饿坏了吧。找过地方去慢慢享受一下我做的美餐去。孩子使劲地连连点头,说,好。又说,只有几分钟上晚自习了。我先去和老师请个假吧。

找一处闲静的地方坐下来,我看着吃得很香的孩子,不忍心和她多说话。她却高兴起来,说起了最近考试的事情。我笑着听了,对她说,好好学习,快乐学习就好。下次,我再来看你啊。

深秋的天,一下子就黑了。走出教学楼,走在来时的路上,黑的天幕下,只有远处传来一团团朦胧的黄的光,细的雨丝又飘起来了。我放慢脚步,轻松地走在直的林荫道上,那白天里,绿的树,红的叶,都变成了一团团的灰黑的影儿了,在那隐约里远处透过来的一点光影中,显得格外的黑峻、格外的高大起来……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急写于101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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