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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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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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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馆半日游


汪老师的课正听得起劲,微信突然响起。是赵兄的语音,来了三条了。我赶忙低下头,匆匆地打了几个字,在听课呢,请短信哟。他说,下午,吉舜兄邀一起去中国美术馆看展览,十二点的摆渡车出发。听说是看美展,课也不顾听了。猫着腰,假装用手机捂在耳朵旁做接电话状,悄悄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来。一出教学楼,便飞也似的朝摆渡车的停的方向奔去。

在地铁上,两个伙伴告诉我,中国美术馆每个月都有不同主题的美术展览可以参观呢。上次不久,为纪念漫画家丰子恺先生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特意办了个漫画人生的画展,展出了很多《大树画集》里边的真迹。两伙伴说得兴奋,我就更加羡慕起来。丰先生的文章写得好,我还曾以他的同名文章写过。写好后,两相对照,感觉总是有这里或那里隐约中难以比得上。而他的画呢,更是让我折服,寥寥几笔,一幅幅很有意境的月夜、春风、远山近水,以及风俗人情的图画就跃然纸上了。可惜,展出已经结束,而这次新的就不容错过了。

越是想快点见到,就越嫌平日里像风一样呼啸而过的地铁也慢了起来。好容易出得站来,我在站口的台阶停了一会儿,左右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四处的景色似曾相识,再抬头看到高耸的大楼幕墙上几个金色的大字,华侨大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才明白,昨天来开会的博源宾馆就是在华侨大厦的正对面。这次,真可以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而中国美术馆也就在附近不远。穿过两个人行道,前边就到了。

过了安检,推开高大厚重的玻璃门,我们就直往三楼的新展厅赶了过去。展厅的空间很大,还没进三号展厅,里边就传来了电视片的介绍声音。大门是敞开着的,宽大的彩布从厅的高空中悬挂了下来,上面几个遒劲的行书又带有一点点隶书意味的大字,美在阿拉善。字是美术馆馆长写的,第二个和第四个字稍稍地有点小,前后的字显得又粗又黑,每个字的收笔处还自然地带上一些飞白,形成了一种布局的对称美。原来这里是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举办的岩画和居延汉简艺术展。因为今天是开展的第七天了,里边的人听说不如前几天多,但是也是人来人往的,却不是非常的拥挤,正适合慢慢地驻足细细的欣赏。

进得门来,墙的左边便是满墙的深褐或是褚红色的石岩。石岩上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画,有人物劳动的场景,也有家族生活的日常画面,而更多的是一些动物,或群居,或是一只单独地画着。画得非常的粗朴,像是初学的蒙童涂鸦之作,但又非常地通俗浅显,让人一看就明白画的是什么,或是画者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我暗暗地疑心起来,这堵巨大的岩画墙壁是怎样从千里之外的内蒙用什么样的工具运来的啊。我想用手轻轻地触摸一下,感受着这古远岩石的粗糙质感。用食指偷偷地点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这只是一幅写真的巨幅画像。这凹凸有致的石头,太逼真了,差点骗过了我的眼睛。而真的岩画正单独地立在厅中央的几个错落有序排放着的暗红的高脚桌上。

未来得及仔细看用中文和英文写着的前言介绍,我们就散落在各个大小形状都不相同的岩石前,弯下腰来,将头低着,把眼睛尽量地凑近欣赏起来。有的石头是较光滑的椭圆状,有的却是四面嶙峋突起很是尖锐;有的很大约莫有几百公斤重,而有的却只有拳头大小。却都是如写真画幅里的石头一般深褐或是暗红的颜色。岩画刻在石头的正面,有点线条很粗很深,线的拐弯处转折较为生硬,那是用工具用力凿出来的。而有的则只是用柔和的细线刻着,转折也显得像是用笔画出来的一样自然。可是刻得似乎有点浅,几千年的风风雨雨,石头的表面风化侵蚀了不少,线条又有点点中断。但是无论是深凿还是细刻,都看得很清楚古老时代的作者们想要用手中的工具表达着他们想要表达的什么内容。赵兄的爱打篮球斗牛的室友正在热恋之中,没有跟来。他便用手机拍了一幅两头公牛正在打架的岩画给传了过去。说是送给室友做个微信的头像。画面很简单,但是很传神,两牛尖尖的角死死地缠在一起用力抵着,前面的两个蹄子高高地扬起,而两条腿都微微弯曲着,似是铆足了劲儿谁也不肯让着半步。前蹄下还有两根浅浅的斜线,像是奋蹄腾起的扬尘,这么想着,也足够使人惊心动魄的了。

大厅的一个角落,安放着一个小小的石头。上边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圈里有三个一样大小的圆点,两个并排在一条线上,其余的一个在下边。我起初没有太看明白画的是什么。再仔细看了石头右下放的说明。原来这是新石器时代人们画的一个人的头像。我和赵兄都笑了起来,这也是画?三岁的小孩只怕都画得不止这样好哟。我想,说不定这就是当时三岁的小孩子画的吧。这样想着,移开几步,再回头,却又发现这可笑的头像似乎在朝着我们挤眉弄眼地做扮着鬼脸呢。转过一个屏风,是一块巨石,这可能是展厅最大的一幅岩画了。画的是石器时代的人们集体狩猎的场面。线条深深浅浅地,刻着几十个远古的人手持长长短短的工具和石块,正在围着一群四处逃散的野猪、野牛、野羊、野鹿。可以想像得出,当时围猎时众人的叫喊声,野兽的嘶鸣声,奔跑声,混在一起,那是多么的紧张,又是多么的壮观啊。复杂的画面线条的风格也有不同,似乎不是一个人的创作,倒像是一群人的集体合作。画面形像也十分的朴实,人就是用简简单单的线条勾勒出四肢和脑袋。但是每一个形体的特征都又特别的鲜明,你看那狂奔的野鹿,前腿屈后腿伸,像是要飞起来,而它头顶的梅花枝般的角高高地竖起,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别的动物。我内心不禁暗暗地为古人们这看似粗朴却又是极为精巧的构思和准确的表达而赞叹起来。

立在像折扇一样的屏风前的桌子上,是用精致的玻璃盒保护起来的从内蒙阿拉善居延出土的汉简。我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古人写在竹片上的字。之前的历史书和字帖上所见到的不是实物的相片就是拓片。我总是以为汉初人所用的竹简是有楠竹片那么宽,又有两三尺长,因为听说汉武帝每天要读的简片需要两个身强力壮的武士吃力地抬进宫中。而眼前的实实在在的竹简一下子就颠覆了我三四十年的想像。每一片竹简被古人削得很平,大都只有中指来宽,长不过半尺。而上边的字是用很细的笔醮着墨写成的,墨的颜色有的还很黑,字一笔一画非常的工整,写的是汉隶,每一个字的收笔格外的重,横和捺都写得了粗的蚕头燕尾状,笔尖抬起出锋时都微微拖出个很轻巧的尖尖来。一根竹简就是一件小小的精致的书法作品。我们三个都俯下身子仔细地瞅着,每个字都认得清,字与字连起来,意思也大抵明白了。二千多年的中华文化就是依附在这一根根小小的竹片上生生不息啊。

在阿拉善的展厅里,半天里,我们都很少说话,来来往往的人,有戴老花镜的老人,也有年轻的小伙小姑娘们。不时,身边还会有几个异域的黄头发蓝眼睛。他们都惊叹于中国古代这璀璨的文化之美,驻足在一件件珍贵的文物面前,久久流连。

(中国社会科学院匡列辉20181129日晚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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