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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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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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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江南来

 
   人还没有起床,打开手机,微信里尽是冬至的祝福语。一年二十四节气里,冬至是怎么的一个时令啊?是意味着冬天到了么?可是前面已有了立冬。也许古人觉得立冬还没太冷,草木的荣枯在那个时候的江南还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山还是那样的青,水还是那样的绿,没有着冬的韵味吧。所以,得待日子再过些时候,到了今天才叫冬至,是冬天真正的到来了。这不,晚上去箴言给孩子送饭归来时,看见暮色里的江南,雨在纷纷蒙蒙地下,天空里一片暗的灰色。在这灰色下,我看到了远山,带着浑身的白的雾气,与天边相接相融,一定睛,看出是山来,转头再看时,发现那山似乎又不见了。只剩下遥远处无穷的空濛。
   江南地方多是丘陵,多是矮山。远处的山是若隐若现在雨雾之中,而近处的呢,却是显得比多日前庄重肃穆起来。傍晚的时候,似乎很少见大风呼呼地刮着。起大风一般都是在夜深入静时,人们都躲起了被子里,在梦中,突然会有铁马冰河,突然会被冻醒。起身上厕所时,在那小窗边的缝隙里,有粘在窗沿的塑料纸在上下急闪着,好像是在恐惧地要挣脱着什么。侧着耳朵听,窗外呜呜一片,由远而近,呜呜声里又隐隐地带着尖利的啸声,呼天抢地地从四方八方而来。而这时是傍晚,只有微微地冷风,挟着横飞的雨丝满世界里在跑。有来回的车打着亮的光柱在雨丝里急驰。如果没有这车的灯,还感觉不到雨的细密。在黄而直的来回快速移动的光柱里,不知有多少条雨丝在上上下下交织着,斜舞着,带着晶莹的黄而亮的颜色,在这一处出现又倏然消失,而另一处黄的光里,又有这千万条的雨丝在重现。
   这里的黄昏,近处的山已显出了冬的颜色,冬的滋味来了。白色的雾在近处的山里显得薄了很多,依在山腰,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而白雾的上边,山是青黑,叫着黑色,似乎又没有墨那般的浓;但完全和绿色是挂不上勾来的,哪怕是深绿吧、浓绿或是墨绿吧。都沾不上一点边。我在中国美术馆看过名家的山水图,就是墨绿,也总得带上一点点绿。可是如果要把眼前的山色给画下来,绝对是不能掺进出一丝毫的绿色的。因为是冬至时节了啊。那些显示着生命的绿色,要不是在凛冽的寒冬里被冷给萎顿了,给风儿给刮跑了。要不,就是将那生命的绿都给收藏了起来,只等着春天给它们唤醒了。也许黛这个字很适合此时的山色,先祖们造字时估计也是考虑到几千年以后会有人还在为这满眼的山的青黑发着愁,所以就造了个黛字。一看这字形,就知道了冬至的山啊,青青黑黑的,在雨里静穆着,无声地,像是在等着什么,是等着一场雪来?可是啊,在江南,哪怕是过了小雪大雪,却始终不见雪来,除了难得的几天晴色,就是阴沉的雨天,一天到晚,在廊檐,将丝丝的雨,汇聚成滴,一点,一点,滴落下檐下的梧桐的枯叶上,啪,啪,响着响着。没有心绪的人倒是很觉悠然。倘或带上了半点的愁,那点点滴滴,伴着黄昏,会让人,长叹一声,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若是等着春来,那还得慢慢地挨,挨过了这漫长的冷的冬季,到了春天再焕发青春的肌肤。
   山的脚下,是一个长长方方的池塘。家乡的池塘都是依着山、或者是在屋的地坪脚下人工地开挖出来的,山是怎么个走势,塘就是个什么样的形状。于是,塘名就有了腰塘、猪婆塘等名称,尽管有的名字不雅,甚至带着很浓的俗味,但是千百年来,叫习惯了,倒是觉得很亲切。慢慢地叫着,这塘名就成了这块的地名了。我不知道这塘叫着什么名字,但是,这几年里,来送饭的次数逐年的增多,一来二去,总是隔着铁栏杆的围墙从它的身边不远的地方经过,看得多了,也就格外的熟悉起来。春夏时季,江南雨水多,大雨过后,池塘边高处的小沟渠里,水哗哗地流泻而下,白里带着嫩黄,颇有急湍若箭的味道。不多时,池塘的水便慢慢的满起来。有蚊子的傍晚,从这时经过,如果不是急走。想着看那水的潺湲,或是想着仔细听一下那稻香从田里吹来激起池塘里蛙的鸣声。回家时,你就会看到,脚腿之处,尽是红肿,塘边的蚊子太多了。到了深秋时,塘里的水比平时少了一些,水色也变得清亮起来,像是一方平整的镜子,青山的倒影,蓝天里的白云,静静地映在了水中,和着池塘边的一个小小的竹做的筏子,自然地构成了一幅和谐的图画。我想,那个时候,要是轻解船缆,微点船篙,小筏便会荡漾于水的中央,小舟上的人若是低头,会不是迷迷糊糊起来,怀疑自己是荡舟一池的秋水之中,还是徐行在蓝天云影里。
   就是下雨吧,秋天,尤其是深秋,这时的雨也不会很大。没有夏里的瓢泼大雨滂沱而下,有的只是绵绵的秋雨应着风,悠悠地下。我们这里管这种雨叫,秋风麻雨。想像着这四个字,似乎也是一幅稍显清凉与寂寞的山水画呢。秋雨扯着线,从天空着下来,击在平静的池塘里,池塘也有了些反应,微微地起着圈圈的涟漪,由小而大层层地向外扩散。遇着了另一处,再另一处,于是千百个涟漪就交织着重叠着向外不停地漾动着,平静的水面不见了,尽是縠皱的波纹。那吹皱一池秋水,也许就并不是秋风的功劳了,而是这秋风下丝丝细雨的一点一点的绘成的吧。
   可是,现在是冬至了,而且已经是冬至的下雨的傍晚,冰一样寒的雨丝从半空中在风里飘忽着,落到了水面。在这冷的快要天黑的暮色里,水面一样的起着圈圈交织的涟漪的波纹,可是这水面,是那样的暗,那样的沉,这样波纹不似平常,仿佛没有了动静,都成了凝固的冰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姿势。就像我往年的这个时候,在落日时,来到了紫禁城外的护墙的河面,那是一整块的冰,像是起着纹的毛玻璃,静静地卧于池边枯褐色的高柳脱叶的枝条之下。在这江南的冬的池塘里,没有冰,可是起着了冰的模样,冰的味道,叫人一眼看上去,想着想着,就觉得脚下生着了无边的冬至湿冷的寒意。
      这就是冬至时的江南。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写于2018年冬至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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