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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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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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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长江看到雪


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

倚在马路边的栏杆等着公交车的到来。戴着单帽的脑后冷嗖嗖的,还有一阵阵酸酸的隐痛,南方的人又把连着羽绒服的帽子给拂过了头顶,才感觉没有那样的冷了。早晨的北京,还时不时有一阵小风顺着地皮儿在不停地跑,透过人的裤管,叫你的踝关节也冰得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对面的大楼显出了太阳的金黄,又是一个大晴天,可是偏偏这一大片金色没有一点点暖气,反倒给它下边一大块没有照上阳光的灰色的地方平添了一层阴森森的寒意。

转过头来,看到了人行道旁的矮树,早已被人用墨绿色帆布的围挡给四边围住了。南方的人看了看这些树,有不少是月季,只要不是冷的时候,它们都开着鲜艳的花,又将那带刺的柔枝伸出来好远,在春风里得意地招摇着。可是现在,花儿早凋谢了,柔枝也早被人整整齐齐地修剪了。只有绿的叶子还留着,可是这绿色带着枯的灰白,没有一点生机。用手轻轻一碰,发现这叶是那样的硬、那样脆,真的是枯死了在枝头,还没有来得及褪出那生命的绿色,就硬硬地被风霜、被这早晨的零下六度给无情地冻僵在了枝头,只留下了叶的形状、叶的颜色。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水龙头不停地转着,雪亮的细水如珠玉般地喷射了出来,将下边的小草一遍又一遍地淋湿,可是那小草的叶儿却结上了冰,一层又一层地被裹在了冰的包围里,闪着亮晶晶的寒光。

这就是北方的早晨,晴空下的北方,一切都像是沉浸在冰的寒窖里。尽管有阳光,照在远方落尽了叶的灰黑色树的枯枝上,也叫不起那树桠间硕大的窝里的飞鸟,太冷了啊,它们还在里边抱团睡觉。出租车在脚边冒着丝丝的白烟停了一下,司机漠然地看了一眼,话也不说,丢下一个懒懒的眼神又一溜烟地跑了。从南方来的人,想到北方看一看那北国风光的万里雪飘,看那原驰蜡象的苍苍莽莽。可是,都没有。有的只是冷风,有的只是冷风下寒阳里,紧裹着身子低头赶路的陌生的行人。道边有一个浅浅的坑,里边有层冰,被车轮压过后,碎过后的冰又重新凝结起来,用脚踢了踢,除了脚感觉到了生硬的触痛,冰是纹丝不动。

南方的人,到北方来,没有看到雪,只得悻悻地回去。带着没有看到雪的遗憾重新地跨过长江,回到他的家乡,那里没有雪。哪怕是下着了一点,也在半空中,化着了雨、化为了雾,润湿着那青青的山绿绿的水。

傍晚的火车南下,风驰电掣朝前赶。睡在中铺的南方人辗转反侧不能眠,他很失望啊,没有看到北方的雪。他小时候读了很多关于雪的文章,都是写的北方。那唐朝的李愬带兵衔枚急走雪夜入蔡州、那北风卷地百草折的塞外边关、那北风吹雁雪纷纷下与董大聚而又别的诗人,曾让他又是兴奋又是惆怅的情绪在这无边的黑夜中又暗暗的如游丝般地再次滋生。上铺的陌生人却打着雷响的鼾声更让他难眠。他只得强闭眼睛,听那车轮与铁轨的交响声音。还听到了不同寻常的车外的风的呼啸声,时而低沉,像是在呜咽,时而尖利,像是千军万马在冲锋撕杀。他愀然而起,那声音极远又似极近,就如在耳边,既模糊又真切。复又躺下,在车的摇晃里,不知什么时候,他带着一些的失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车过了信阳、过了武昌,跨过了长江。来到了江南。江南好,江水绿如蓝,江花红似火。此时是冬天,但江南一年四季不寂寞,哪怕是冬天,山茶的红艳也会让人想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可是啊,跨过了长江,天已蒙蒙亮。窗外,没有了红花,没有了绿树,江南啊,一片白茫茫。

一夜之间,江南大地,全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房子白了、树叶白了、田野白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晶莹的雪白之中,那样的纯洁,那样的无垠。北方的旅人在大声的惊呼,北方的大雪下到了南方。而南方的人啊,心里是满满的高兴,却又生出一些的失望,这本是在北方才有的景色啊。

跨过长江,大雪还在下。风挟着漫天的雪花,在团团地的急舞,像是刚被人的捅开了的蜂窝,成千上万的扑闪着白色翅膀的玉蜂在追逐着捅破了窝的倒霉的人。雪落在高树的枝上,带着雪帽的桠枝压得低低的,终于,承受不住了雪的热情,哗啦一声,大团的雪从树枝上滑落了下来,又腾起了团团的雪雾。车下铺的一对老年人,看着这雪,发起了愁。白发的老人嘴里在嘟囔,想到南方来避避寒,没有想到竟是大雪满山。车窗边,一对年青的人,脸上却写尽了喜悦的心情,窗的玻璃蒙上了一层浓的水雾。女孩脱下手套,用纤细的手指在上边画下了许多的心,透过那精致的画痕,窗外的雪,格外的透明。

下了火车,从湿漉漉的地铁口出来,南方的人要坐上高速的汽车过一个小时才能回他江南的小城。雪还在下,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没有在意这是北方还是南方,没有在意这是白天还是晚间,肆意在无边的高空随着风儿飞扬。可是,到了汽车站,站内空空,站口挤着一排人。人人的脸上都是焦急的面容。车站的喇叭不停地在喊,雪大雪大,高速全线封闭,购票的旅客可以在窗口退票。南方的人心里格登了一下,这里离家还有一百多里,高速不通了,回不了家啊。拖着行囊,看着这不停歇的雪花,他深深地犯起了愁。跨过长江回来,看到了雪,可是这雪儿这般的恨心,这般地无情。三千里路后,竟被这最后的一百里路给难住了。

街上的雪越积越厚,除了有几辆公交车在缓慢爬行,车轮处四溅起了黑色的雪泥,便没有了其他的车在跑。停在街边的大车小车,都被厚厚的雪给蒙上了。车站四处,便游荡起了喊客的声音,到宁乡,到益阳。一个小胡子起劲地喊了一句,到宁乡,一百元。没叫上几声,突然,便被一个身体肥胖的女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谁说的是一百,想死吧,喊一百二。这个价钱是平时的十二倍啊。听到那些男男女女高高低低的叫喊声,南方的人走入雪中,看一眼那无边的高空,愁苦的心在暗暗地叫,怎么办啊,怎么回家乡。

可是,雪还在下。江南的雪,还在不停地下,风儿正紧,雪儿正猛。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写于2018年12月30日晚的一场罕见大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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