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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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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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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节日

灿烂的阳光、鲜艳的红领巾、红嘟嘟的脸庞、亲切的笑容、热闹的小学校……这些便是我对六一那时的点点印象。

小山村里的小学,还有什么会比六一时更热闹呢。那一天,小孩子们都早早来到了学校。因为过节,不要上课,所以大家都没有背书包。肩膀上没有了东西压着,两只小手前后摆动起来,幅度很大,像是出窠的小鸟,鼓着劲儿振翅飞翔。进入了入队名单的那些孩子们更是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又是唱又是跳,路边齐膝的刚长出来的野草野灌木的修长嫩茎,也会突然地被兴奋的小手掌如刀般劈下,被砍折了腰、折断了头。

入队的誓词用黑的笔写在大红的纸上,齐整地贴在了室外墙的高处。教室外边是泥土的操场,早已被前天放学时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家列队排好,老师们在前边或后边看管着自己的学生。这一天,无论上课多么严肃的老师们,脸上都有难得的笑容。仪式是校长主持,其他环节我都记不清了,开头一项却印象特别深刻,是放鞭炮。噼噼啪啪的炮仗炸响,一阵阵青烟腾起,小孩子们激动的心更是随着那清脆繁密的响声跳动得更快了,似乎都要跃出起伏着的小胸脯。响声也引来了周边远远近近的农人们,有的是刚从土里停下锄草急急地赶过来,倚着锄头围着在边上,用手指指指点点的。

红领巾戴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听着校长的训话,说,那是烈士鲜血染成的,是红旗的一角,感觉一下子成了个小大人。小脸被面前飘动着的红领巾映得更红了,胸膛不由得挺直起来,仿佛懂事多了。自此,每天上学前都要看看是不是戴上了它。记得有一次匆忙,到教室门口时,低头才发现忘记戴了,于是像撒野一般又跑回家去拿,再到教室时,上课铃刚响起。我坐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心早湿透了,靠在后桌上,全身都瘫软着,没有一点力气。但心里却似是顺利地经历了一场大历险般放下一块大石头。

好几回不小心做作业时有墨水不小心沾到了红领巾上。顿时,鲜红的上面一团蓝或黑的汁挡也挡不住地向四周蔓延着、晕染开来。小孩们是会大惊失色的,赶紧取下,泡在水里边,将那团黑涂上肥皂,用力地反复来回搓动。往往结果是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两手搓得通红且像火烧了般的痛。黑是浅了不少,但那红的颜色也被搓得褪成了粉白,在那一大片红里,显得格外的刺眼。于是,在后悔不迭里就吸取了一个教训,要格外地爱惜它。戴时好好戴着,临睡觉不戴时,就小心地取下来,将三个角整齐地往内,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放进书包里最安全的一角。我始终不会将红领巾的那个结打好,正如同后来长大一直不会将领带的结打好一般。看人家抓住红领巾的两角左边一绕右边一绕,很快就系好了。学着样子弄,不是打成了个死结就是一松手它也松散了。后来,有高年级的同学告诉了个简易的办法,一个角不动,另一个角围着它绕一圈再插进去就行了。就这样,整个戴红领巾的岁月都是用这个办法去系的,尽管不太好看,但又简单又结实。唉,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想学着正确的系的方法的,左缠右绕,像挑花一样,既匀称又好看,而且打开时,只要轻轻一拿,两角就松开了。好多次梦里都想。可是,系红领巾的日子逃去如飞不知多久了。

那年入队时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三十来岁的样子。名字叫向金莲。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学校里那么多老师的名字都忘记了,甚至有的模样都早已经模糊,而她的名字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模样更是记得清。短短的头发,一点也不黑,灰褐色的,有时散开着,更多的时候是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辫,然后用印着彩花的手巾给轻轻结成个小结。向老师瘦且高,白净的脸上时时有着别的老师没有的笑意。笑起来的时候,洁白的牙齿也露出来一点点,有阳光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笑眼里也如同里面有个温暖的小太阳,有明亮的光芒温柔地照在你的身上。上学在路上走的时候,我们不会像看见别的老师马上躲开一般,而是加紧小跑,赶上前去,这时,她会扭过头来,看着你,脸上含着笑,用手拍拍你的肩膀,帮弄平卷曲着压在肩上的书包带,轻声地说,别跑,看,都出汗了。她的声音不像其他女老师一般的尖利,也从未用很大的音量高声的叫过。课堂上遇到调皮的学生也是如此,从来没听她责骂过我们。她又用手掌帮摸掉你额上的汗珠,手掌软软的,很是暖和,手掌拂过去,额上会有电般传过的酥麻,像是母亲的手一般。

我一直以为她是街上调来的老师,因为其他老师我们都很熟悉。上课是老师,下课放学回家就和自己的父母没有两个样子,锄土种田,有时还要和邻居们为了秧田里放水而争执起来。而她,高高瘦瘦的、白白净净的,有笑的眼睛,而且带我们读课文时还是用的普通话。她讲故事的时候,教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是,她不是街上的,而是别村里一个在街上开车师傅的妻子。她也不是正规老师甚至连民办老师都不是,是代课的老师。还被人家在背底里取了一个外号,叫向癫子。因为村里学校读书的孩子多了起来,少了老师才把她喊过来代课的。父亲说,她老公是村子里招工到街上开长途车的师傅,不知到哪个省哪个地方看见了又看上了她,就连哄带骗的娶回了这穷山沟的老家。好多次她都要跑出去,跑回自己的家,但都被她老公家里的人给追回来,锁在房间里不让出来。人们看见她时,她披头散发的,眼睛红红的肿胀得厉害,总是低低的哭着,喉咙都哭哑了。人们看她像个癫子婆娘一样。于是,向癫子的名号就喊开了。其实,她一点也不癫。好些年过去了,她在这里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大的女儿比我们高一年级,二女儿比我们小一年级,在养育子女磨刀般的岁月熬煎里,跑的心思早就烟飞云散了。

我终于知道了向老师讲话声音沙哑的原因。我想她原来肯定读过很多书,也会唱歌跳舞的。六一节的那天,小学校里少不了要表演节目。早十来天,她就挑七八个同学排练个舞蹈。我们听说要跳舞,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新奇。那时没有电视,只有在小人书或课本的插图里才见过跳舞的姿势,手高高扬起来,腰肢活泼地扭起来,宽大的裙被风鼓起飘动起来。那是仙女们才能够做,或至少是大街上的小朋友才能够做的事啊。向老师却一个劲地鼓励我们,说大家努力,一定会跳好的。那舞蹈的歌曲叫,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有三四段,首先,老师带我们一遍又一篇的将词背熟,然后唱会,唱到脱口而出。后来,到如今,我想这可能是我一生中唱得最熟的也唱得最自如最有底气的一首歌了。排练的时候出了问题。平时男女同学一起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一点也不生分,可是,舞蹈里,有好几处,要男同学牵着女同学的手,一起跳,还要转圈。小男生和小女生总怕将手拽一起,脸红红的,像心虚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向老师叫大家停了下来歇会儿,说,大家怎么啦,不要紧张。男同学就像是牵着自己的妹妹,女同学就像是牵着自己的弟弟上街怕走失了。就她这么一句话,后来效果好多了。

六一那天,向老师像母亲过年走亲戚一般地装扮着我们,梳齐头,整理好衣裳。然后,她打开小粉盒,用极细软的小毛刷在我们的小脸上轻轻地涂了又涂。人生第一次,我们的脸上扑上了带着香味的红粉。音乐响起,鲜艳的红领巾在胸前飘扬,我们一边唱着歌,一边欢快地舞起来,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我们欢乐的笑脸,比那春天的花儿还要鲜艳,我们清脆的歌声,比那百灵鸟还要婉转……大大的操场上,没有了喧闹,感觉很是安静,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们像小鸟一样的在歌唱,看着我们像蝴蝶一样在欢乐飞舞。

我偷偷看了看人群边上的向老师,她的头也微微地偏着,手和脚跟着我们一起轻轻地舞动,脸上溢满了轻轻的微笑。

(湖南资江河畔匡列辉写于2022年6月1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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