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匡列辉的头像

匡列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8/10
分享

云上日出

早晨五点,房门被敲了两下。迷迷糊糊中,我想起了,是安化的同学在提醒,要起床了,去云台山顶看日出。头晕沉沉的,还在半梦之中,腿卷着被子往里一翻,又睡了过去。没过几分钟,房门又响起来了,楼下还有隐约的嘈杂人声。我揉了揉眼睛,起了床。看隔床的打了大半夜牌的向阳,他紧紧地裹着被子,嘴里嘟噜了声什么。我问他,看日出么。他眼睛也没有睁,说,以前看过了,你们去吧。说完,将枕头往额上一搁,又睡了过去。

天还是黑的,宿处廊柱上的昏黄灯光照下来,人影绰绰,地面上游动的黑影忽长忽短,也是朦朦胧胧的。暗的光映在了人的脸上,照见的全是惺忪的睡意。走出大门,来到前坪,睡意马上被晨里的凉风吹散了,坪里已经聚上了很多的人,大的小的,一堆一堆围在一起,高声地笑着,呼朋唤伴,喊着看日出啰。

待人齐了,大伙都坐上路边久等的敞轩长车,直奔云台山上看日出的最佳山峰。车在不宽的马路上飞驰,马路很是陡峭,弯度很大的拐角特别的多。刚心惊胆颤地过了一个险弯,一个快要竖起来的陡坡又出现在前头,车头又直往上冲。油门加到几乎最大了,机车的动力轰轰地低吼。我突然明白了,这景区的观光车大多都是汽油车的缘故了,要是电车只怕会是爬不上这许多的陡坡。陡坡一过又是一个长的下坡,开车的却没有减速,像是俯冲一般,车卷着晨里的风箭样的飞了下去,然后又是拐弯处的上坡。我的心吊起来了,将身边铁的把手牢牢抓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甩了出去,扔进路下那黑乎乎的无底山谷之中。

到了一个稍平的开阔处,车停了下来。人们纷纷跳下车。长长吁了口气,将吊着心放了回去。我凑近车前,看清了那开车的,是个壮年的男子,黝黑的脸,黝黑的手臂,个子却不高。他用手指了指前方,说,朝那里走,今天是周六,看日出的人太多了,只能停这里,沿水泥路往上就可以走到。

天依然很黑,看远处,天边似乎有一点点亮色。看不清白天里那些轮廓分明的远近山峰,只觉得无数的群峦黑沉沉的,在脚下起起伏伏。水泥路很狭窄,沿着那山势蜿蜒向上,陡的地方阶梯也像是直立起来,得小心翼翼踩着才能过去。有几处要经过大片的林子,树林很是茂盛,遮得不见那头顶的天空。飞章说,小时候读书起得早也要经过像这样的山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穿过,脚不小心便踩在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那东西被踢痛了,挣扎着站立起来。小孩们以为是碰见了鬼,吓得汗毛都竖立起来。后来才看清是本村的一个醉鬼,倒在有露水的路上已是一整夜了。现在说的人口气很是轻松,但在黑的树林里听的人心儿又吊了起来。幸亏人多,脚步声,扑踏扑踏的,响得狠。林子里有夜鸟飞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呀——的一长声,扑棱着黑的翅,急急飞到了远方的高枝上。

往上走,那林子又在脚下了,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山风习习,穿短袖的胳膊露外的一截格外的冷,我看到身边有女的,长衣长裤,戴着斗篷状的宽沿布帽,更奇怪的是,她的整个脸也用大的彩色纱巾围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在左右不停转动。薄而宽大的纱巾和着她那松软的衣袂,随着晨风飘了起来,一上一下漾动着,倒像是个塞外的风尘侠女。路的两边都是陡的山崖,崖壁上尽是灰色的、白色的各种形状的大石头。路左侧石缝处,长出了许多矮树,都是一些不知名的杂树;而右边,杂树不多,全是青青绿绿的细竿小麻竹,郁郁葱葱的,几乎全将山崖上的石头给盖住了。晨风阵阵,竹叶们微微地摆动着,发出了极细极轻的摩挲声。竹叶深处,不时还有几声热烈的山雀在叫着、嚷着,好像在相互提醒,又一天的黎明到了。

峰的最高处,地势平坦开阔,建起了个很大的亭子,八角的檐尖高高挑起,显得十分大气。估计这亭是新修的,有两层,中间有螺旋的木梯通往第二层。我望了望上面,已经挤满了人。走进亭中,亭子由内外好几根圆的大木柱给稳稳地支撑起来,一层的亭边围着一圈宽而厚的长凳,给累了的游人休憩。

太阳还没有出来,人已经从山底涌到了这里。亭内亭外全是人,有白发的老翁,眯着眼睛,只盯着东方那太阳要升起的远方。有热恋中的情人倚着亭外结实的水泥栏杆,换着各样的姿势在不停的自拍,镜头里满是甜蜜的笑容。小孩子们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快活得像水里的游鱼。一不小心弄翻了人家放在长凳边的水壶,啦的一声掉在了水泥的地上。嗔怪声叫起来了,大人拖住自己的小孩子高声的骂声、小孩的哭喊声也都搅和着起来了。个子稍矮的,看到前面是人,后面也是人,急了,侧着身子只往人缝里挤。

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已经大亮了,东方那太阳升起处,起着了一层黄晕,慢慢的,那黄晕被浸润了一样,向四周扩散开来,颜色越发金黄,金黄里又添了很多的鲜艳的红色,边沿也似乎有了发亮的光芒。人群里有人在叫,太阳快要出来了。坐在凳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头发上、脸庞上、衣服上都像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身边挤着高个的年轻女郞,秀发长长的从肩上随意的散落了下来,有几丝快要碰着了我有脸。我赶紧向边上躲了躲,可是人挤人的,哪里躲得了啊。年轻的黑的长发,涂上了晨曦金色的微光,闪起了迷离的五彩,只要稍微一动,那发上的光泽也跟着改变了它的颜色。

我扭头,却见了亭中的佩香,她站在亭中央的高处,一动也不动的,眼睛也不眨一下,双手伸直,高举着相机,端得很稳,正对着东方拍视频。可是东方除了那慢慢地扩散着的亮的红晕和黄晕,还有天边那几朵蓝天里巨大的乌青色的云,没有了其他的动静。边上的小伙子等得不耐烦了,找开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云台山上日出的时间,还早着呢。他拍了拍他焦急的同伴的肩,来得太早了,还差二十分钟呢。

还有这么久,是来早了么。看着山底下还有源源不断的人群上涌,我庆幸着安化的同学提醒。不来早些,只怕这亭内亭外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哦。

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天色完全明亮起来。我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那刚来的黑色、那刚来时的朦胧全都换成了清晰的青黛色。山峦静静地起伏着,也像是和我们一样,尽量的不做声了,只等着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放眼放山西边的群峰,只是浓淡不同的青绿,没有一点雾气环绕,看得很通透,那最近山峦处的大树枝以及枝叶间漏进来的蓝的天空,似乎都十分明晰。

再远望东面的诸峰,白色的浓雾在山间飘荡着、穿行着,一刻也不停息,就是那青色的山峰,也缭绕着升腾着如烟的薄雾。太阳要升起的地方右下方,似乎有一个巨大无边的天坑,无数山峦中间的白雾都奔涌着,流到了这天坑的四周,又像瀑布一样地跌落了下去。我突然地想起了李白的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那只是一处奔流的高处水的倾泻。可是这四面八方来的滚滚白雾的奔流,形成了四面无边的雾的巨瀑。我无法听见,那雾的河流直落万丈的天坑,会发出如何的巨响。只看见那些雾瀑轰然地跌落,又在翻腾起了滚滚的白雾的巨浪。是不是里边有无数的天龙在狂舞、在欢腾。

正看得入神,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在喊,快看,那太阳要出来了。人们四处张望着的脑袋一齐注视着那东方。东边极远处那青黑的山峦上面的天空不再是湛蓝一片,已全被刚还是一小块的透亮的红晕黄晕染成了一片肃穆的金黄。刚开始还看到了两处巨大的青乌色的云这时已经逃到离东方远的一角,而且那两团越来越小、越来越轻,那青色也不见了,变成了两小块带着黄晕的薄雾。

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突然那红晕处越来越亮,背后投射出了几处透亮的金色光柱,光柱笔直地向高空投射出去,像金色的利箭直刺辽远的高空。无数的手机、还有相机都举起来了。人们脸上的光芒也亮起来了,像是涂了层发亮的明油。亭子内外没有了一点声音,大家都似是屏住呼吸,在等着太阳出来的那一瞬。果真,东方那一团红越来越亮,像是里面烧着了一堆赫赫燃着的火。猛然,那黑的山峦,露出了一点点极亮的红。大家惊呼起来了,太阳出来了。

没错,那就是太阳,红得发亮的太阳,正冉冉地升起。太阳也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急不可耐地挣脱大人的怀抱,跳上山头,想看看等着看它的人们焦急的模样,很快很快的,它露出了半个脸,又露出了大半个脸,先是艳丽的红、透亮的红,等它完全离开那遮住它的黑的山峰,轻松地和那山峦告别时,红色已完成变成了夺目的金色,眼睛再也不能直视了。将头转向再看西边的山峰,眼前全是紫色的、玫瑰的无数小太阳在游离、在闪动。

我揉了揉眼,往四周看一眼所有的山峰,向阳的一面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山的那一边,却更显得青黑了。而,这云台山上看日出的红色亭子,在阳光下,更显得高大和绚丽起来。我不知道当地人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如果没有取,我给取个好吗,就叫云上曦亭,行不。

(湖南南洞庭湖畔匡列辉写于2022年8月9日下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