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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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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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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溪山行

楚雄有座山,叫紫溪山。

早晨去之前,小田特意地嘱托我,多穿件衣服,山上有点冷。可是,他不知道我是从湿冷的湖南来,刚下飞机一踏上云南的土地,温暖就包围了我的全身。久居于春天般的楚雄,他们觉得早晨要是有点风,有点凉,就以为是冷。但,十几度的温度对于经常时间居于阴雨绵绵的三四度左右的我来说,那已经是最享用的天气了。

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坡度不大,但是弯道特别多,车眼前到了路的尽头,从陡的山崖一角一辆载客的大巴车头突然出现,俯冲而下,似乎马上迎面就要撞上,我的心都提到心口上来,可小田却神情自若,一边还是和我、小杨说笑着,手却将方向盘一拨,车轻巧与大客车“霎”的一声,像是贴身一瞬而过。半山腰的时候,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车急速往前奔驰,路两旁参天的大树直往后退。树,多是松树,有马尾松,我的家乡也常见。松针细细密密的,青青的,集在伸展的枝条上,尾部还有红褐的长圆条花苞,还没有开花时,裹得紧紧的。远远看上去,若是没有风,极像大草原上安静低头吃草的骏马马尾。风来了,那马尾轻轻地动了起来,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又像是轻吟着低低的摇篮曲。风一阵阵大起来了,那马似是受到了惊吓,尾巴扬了起来,用力摆动着,千万条马尾在茂密的大森林里一起响,顿时整个山林不安静起来,像是阵阵的浪从极远极远的地方涌起来,一股一股地逼近,然后又如潮退一般快速地奔向远处,声音排山倒海,一阵接着一阵。随同的小杨说,这就是松涛,在这声音里,要是一个人走在山野之中,很是毛骨悚然。

这里马尾松和我们家乡的又有一点不同。小时候家里盖房子,父亲费力地把树砍下来,将粗糙的树皮剥去,暗褐的松油便流了出来,像是树的眼泪,手不小心粘上,一抬手,粘粘地,那油就被你的手拖成了极长极丝的丝。父亲望着剥皮以后显得更弯曲的树干叹了口气,因为这样的弯,做什么都不合适。可是这紫溪山的马尾松,一株株,傲然挺立,笔直向上,直冲向高空,任凭那山风的来去,也动摇不了它半点。若是山风大起,它们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怨恨,相反却是兴奋起来,激动起来,唱出了海涛一样的欢歌。它们的根直直地扎进硬硬的混着石块的泥土深处,等风一过,又力挺着它们的整个身躯直指密叶深深中的一点点透亮的晴空,没有一点偏斜。它们的干,又是那样的粗壮那样的结实。小杨笑着说,所谓栋梁之才就是指它们吧。

但在这紫溪山中,栋梁之才岂只马尾松啊。车过之处,转过一个山头,仍是漫山遍野的松树,但它们的那如虬龙般的干和枝上的树皮显得更粗糙,皴裂开来的块块树皮之间的沟壑更宽更深;那细密的长针般的叶子较马尾松显得蓬松一些,颜色却是青里带上了一层灰白,像是扑上了淡淡的粉。远远地发现,藏在松针间还有一个个黑色的裂开的果子。我疑惑起来,地方不同,松树也有了不同?小杨解释说,这是松的另一个品种,叫阔叶松。她纤细的手指向那叶间的黑的果子,说,看到就是松果,里面结着带硬壳的松子。它们是松鼠的粮食。我眼前蓦地像是见到了一只松鼠正翘着那可爱的长尾在枝叶间灵活地跳动。定定神,却哪里有松鼠的踪影?

车开一处,视野更开阔起来,路平缓了很多。路边的指示牌告诉我们,已到了有名的茶花谷。还没有来时,听小田他们说,去茶花谷看看。云南是花的城市,茶花在百花之中特别有名,而在云南看茶花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楚雄紫溪山的茶花谷,有俗话夸,茶花云南甲天下,楚雄茶花甲云南。

我的家乡也种茶花,树像矮矮的塔,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到放寒假正是一年天极冷之际,其他花都凋谢其他树叶都快落光的时候,茶花开了,玫瑰样红的茶花从厚厚的绿叶里挤了出来,打开了它们那迎着霜儿冻迎着雪儿飞张张笑脸。有冷雨从它们那红颜上滴了下来,闪着透亮的光,有雪儿落在那柔柔的花瓣上,却怎么也盖不了那楚楚动人的红扑扑的娇羞。没到茶花谷之间,印象里,云南的茶花是不是也和家乡的茶花一样,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娇羞?

走过一段开着粉白马樱花的小道,远远就见到了漫山遍野的紫溪山的茶花,红红的,仿佛将那整个的山谷都燃烧了起来,又像是山谷间飘动着的一朵朵绯红的霞。走近,才看清,这云南的茶花树,一点也不矮,个头比人的还要高出许多,它们的叶,一点也不密,也没有湖南的那般绿得深沉,一枝枝一簇簇,很是轻松自然的从枝上伸展开来,嫩黄、鲜绿的。有阳光下来,映在了叶片上,叶儿更鲜亮起来。叶子们又像是一只只小手,小心的托着那盛开着的硕大的茶花,迎着太阳在热烈地开放。

以前,我见到的茶花就是一种玫瑰的红色,我们把那红叫水红。意思有点像是将玫瑰的红浸在溪水里略略地稀释了一般。但是这眼前的茶花谷的茶花,呈现出了不同的深浅的红。有的红特别的深,似是浓缩了的玫瑰的红,尤其是那花瓣的边沿竟是起着了光泽的墨色。有的红得却是特别的鲜艳,像是现代舞台上电光布景出来的霍霍烧得起劲的火苗。有的红却淡一些,花朵低着,那是初见情郞时含羞女子低头云鬓影下飞起的红云。小杨告诉我,她们的同事,过年时也来过,那时茶花开得正是旺盛时,树底下到处是人,花影与人影交织,很是热闹。现在已到花的尾声,但也不错,赶上了这花开的末班车。说着,她的手指尖儿碰到了一朵花,那花儿突然地从枝头上动了一下,像是整朵就要掉了下来。她将手掌一伸,花儿就到了手中。看茶花树底下,整朵整朵红的茶花已是铺了一地。

茶花不像有的花一样,随风,零零落落地将那瓣儿一片一片地吹落,凋零,引得多愁的游人流下伤感的泪,留下多情的诗。茶花开时是那样的热烈奔放,勇敢地吐露着自己的芬芳,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没有什么小心思。要谢的时候,也是这般地坦然,大朵大朵地,似乎看透了自然的规律,完完整整地归于泥土中,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憔悴。

小杨将手中的那朵伸到我的眼前,说,您看看,这花有什么特别吗,还没等我看清,她清脆的声音又绕在了耳边,在这茶花谷,光是茶花的种类就有几十种。手中的这朵,叫九蕊十八瓣,一整朵,里面有九个黄黄的细蕊,细蕊的周边花瓣重重围着。我接过那花,轻轻一掂,有点分量,又数了一下,不多不少,花瓣真有十八片,片片一样的红,一样的嫩。绕过一处,到一稍陡的坡,坡上密密长着棵茶花树,与别处的不同,它的叶儿焦黄,格外的长,边缘的小锯齿也显得突出的尖细。花儿却是洁白的颜色,花瓣中间的蕊,淡淡地黄,略有点弯曲,四散地伸展着,有几根长的像是要冲破那瓣的呵护,跳到瓣外来了。

在茶花谷里徜徉,有花的清芬在缓缓地流,日头正好,一点也不冷,暖暖地照着,我将多穿的一件衣服脱了下来。风又来了,轻轻地吹,将那花的香不声不响地送到了你的鼻尖,有点点醉意的蒙蒙微曛。转过头,只见小杨,将那手中的花放红红的唇边吻了吻,然后,又把它放在一棵樱树的枝桠间。走几步,回过身再看那花,似又在春天的阳光下热烈地开着了。

(南洞庭湖畔君匡列辉2023年2月17日夜写于云南楚雄鼎文酒店122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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