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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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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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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里的株洲

上午开过会,吃过饭,就匆匆地赶上往株洲的大巴包车。

天是特别的友好,似乎是特意的安排一般,连日的阴雨停了,马路干了,车在高速上跑,再也看不到车轮溅起的团团白的水汽,听不到了烦人的那水汽冒出时地面发出的嘶嘶响声。昨天才从株洲回,今天又要到株洲去,突然地一想,心里就觉得世事的无常。三四十年里,一直想去,都没有去成的地方,居然,连着两天就去了两次。只是上次是往城里跑,这次是到乡间的山上去,因为时已清明。

满满一车人在车内小声地说笑着。有几个头上飘着白发的人像是多年没有见面的老友,刚上车时,在车旁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猛然发现了旧时的同学,先是一怔,从那皱纹深处,从那隐生的白发里费力地找回来青春的记忆,待确认眼前的她就是曾经的她以后,大笑着叫着对方的名字,便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手牵着手、肩靠着肩上车紧紧坐在了一起。虽没有雨,但气温还是很低,车内玻璃上积满了细密的水珠,有几处还汇成了一大颗一大颗的,弯弯绕绕往下在淌,像是清明的泪珠。

我用纸巾拂开左侧窗上的水珠,扭头外望,眼前一片清晰明亮。马路外,三月下旬,株洲的乡间田野里,遍布的都是金黄的油菜花,那金黄的一大片一大片,就散落在广袤的春末野外,有的菜花开得十分旺盛,黄得直晃人的眼。有的好像已过了花开的盛期,黄绿相间的,黄色渐渐地隐了下去,绿叶以及那绿叶间绿的长荚果子长了出来。可惜是在车内,不能下去仔细地瞅过明白。但是,心里欣慰起来,总算是在株洲的稻田里,还看到了春的踪影。因为对于一个曾经的乡下孩子来说,从来没有奢望去大城市里的春天看那些名贵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花儿。春天,就是白的李花、白的梨花、红的桃花,紫红的燕子花了,可惜的是,桃呀、李和梨的,都开的时间太短了,前天才见苞儿,昨晚发现满树开花但天已晚就想着等第二天好好看呢,没想一夜风和雨,花落就不知多少了。

只有油菜花,开得是那样的活力四射又是那样的持久,不管春光明媚还是风雨来袭,它都不怕,只管尽情的释放那藏了一冬早已憋不住了的青春姿色。二月的湖南,天还冷飕飕的,从湖南出发,往云南去。往机场的车后,也是无边的田野,还是枯黄里杂着一些绿色,还是油菜的秧苗在冷风里顽强的拔节生长。云南的朋友们电话里告诉我,要带件棉衣,早晨出去天气还冷。到长水机场飞机一落地,从阴雨里来的湘人受着温暖的阳光照着,浑身就燥热起来。我问接我的师傅,早晨是不是很冷?他点点头说,白天中午时有二十来度,早晨却只有十来度,温差较大。我一霎时明白,原来是我误会了他们所说的凉和冷。十几度,对于久在几度左右冷空气中的湖南人来讲,怎么算得上冷呢。

似乎云南的油菜花也感觉到了云南的早春气息,才二月中旬啊,云南的田野里就到处是金黄的一片连着一片了。有云南罗平的学员邀请我,有空到她们家乡去看油菜花啊,美得像画一样,前几天还上了中央新闻联播的片尾风景呢。我便神往起来,想起那漫山遍野的激情燃烧的比人还高的油菜花们,想起在那淹没着游人身影、能将整个人都映成小金人的菜花地里拼命地吮吸着花的香赏着花的色努力地手牵着手奔跑的情景,想着那在花丛里嗡嗡闹闹忙个不停的小蜂小蝶们,只等着那可爱的蝴蝶们翩翩飞过时悄悄伸手过去,只是突然地一捧,它们便在你的手心里惊惶的挣扎着了。唉,时间匆匆,云南的油菜花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在车窗前出现又迅速在车窗后消失了。

有点惋惜,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湖南的油菜花还没看呢。可是二月过去,三月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了一大半,当我来到住所不远的一处田畴时,那里的菜花已等不及了,只有稀疏的几朵在枝的最前端顽强地开着,那曾经的一片金黄已是青绿。当我在惋惜着只好等来年再见那遍野的金黄,渴望着再也不轻易放过在暖暖的金色太阳下将自己全身心的沉浸在菜花馥郁的浓香里,这株洲的乡下田野里却闪起了油菜花的熟悉的金黄,像四方的金毯一样的在窗前铺开,闪过,又呈现。一片接着一片,没有像云南罗平那样刻意地整成无边的金黄,也没有像南县的菜花节里刻着了字雕成了画。罗平和南县的,人工的痕迹太重了,将油菜花的肆意怒放的天性给抹杀了,它们得小心谨慎地开着,哪里应该开,开多少,哪里不该开,得附上点其他别的颜色掺杂其中,都是设计好了的。那是开得多么的扭曲与委屈啊。

只有这株洲的油菜花,在我最思念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车窗又被水汽模糊起来,我伸手向上一抹,擦出了比之前更大的一片清晰的亮来,眼睛似乎快要贴着玻璃了,玻璃上的凉让我的眉毛抖动了两下。我看见那盛开着的平铺着的厚积着的油菜花们,有些微微在动,是细的春风吹动的,还是看见了久别的朋友在浅笑着轻轻地招呼?油菜花是随意地种着,又自由地开着。有的黄得浓一些,也有的黄得淡一点疏松一点,一切让人都感觉到了春天午后懒懒的带着点酥软的舒服。在浓浓淡淡的黄之间,也有一片片绿色,绿里带着紫,是成片的紫云英在开,星星点点的紫红散落在又浓又密的绿上,像顽皮的小眼睛、又像是夜里晴空高处的小星星,不停地眨呀眨的。

不时,有沟渠在车窗前出现,弯弯曲曲的,像是一条被风吹乱的闪亮飘带,将黄的田绿的田分向两边,然后又飘啊飘的,一直飘向那遥远的天边,融入天边下起着白雾的朦胧山影里了。偶尔也可见横的飘带与竖的飘带勾连处,有大块的水面出现,那便是一处池塘了。连着下了好久的雨,池塘里的水满起来了,春天的水格外的洁净,净得那水面像一块白亮的明镜。其他季节里,池水一定是没有这样的纯洁的。你看,那池塘边的垂柳正在临镜看着自己修长的刚绽出新绿的枝条入了神呢。

车在一处拐弯的上坡处停下来了。

我们,唐先生的一届一届的学生们,从天南地北赶来。在这清明时节,怀着对他的无比缅怀之情,低着头,手持黄的白的菊花,沿着蜿蜒的铺着水泥的狭长山路缓缓前行。大家都不说话了,在山林间低着头慢慢地移步。山间有高大的松树,嶙峋的虬枝上长满了细长而密积的松针,在人的头顶上遮天盖日的。少有的空隙处,可看见阴天里远的高空格外的苍白,像是学生们的沉重心情。老了的松针慢慢在春天里变黄了,浸着雨又变成了深褐色,偶尔有几根悄悄从树顶落了下来,无声地落到了我们的肩膀上。想伸手去捏掉,它们又滑了下去,落在山间红褐的泥土里。落叶也要归根,先生一辈子在长沙、在外地奔忙,为了他钟爱的事业奋斗一生,所建的功勋在后辈们眼里足可以与学校后那麓山齐高。劳累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终于停了下来,长眠在这片养育着他的熟悉的土地上。不时有鞭炮炸响,墓前整齐地排放着弟子们敬献的素菊。大家默默低下头去,双手合十行深深地鞠躬礼,人群里,有女同志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下得山来,碰到了株洲以前的同学,相互招呼着。说着久别重逢的话,临别了,说,一起走,往长沙再聚一聚。同学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嘴嗫嚅了一下,说了声,还是下次再相见。

下次相见,下次是何次,只怕又会等到云长水远了吧。

(南洞庭湖畔匡列辉写于2023年3月26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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