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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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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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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大寨

打球时,同伴里有个退休快十年的同事叫甘教授的,听说我要去山西,就大声地讲,那得去昔阳啊。当时没有在意,听成了个叫夕阳的地方,因为很早就知道山西有很多地名里有个阳字。如汾阳、寿阳,甚至我还查过“虎落平阳遭犬欺”的平阳也在山西,只不过汾阳等是县城,而平阳则是山西的一个小村庄。

到了山西必去大寨,去了大寨才明白甘教授所说的夕阳不是夕阳,而是昔阳,也是个县城名,大寨就是其中的一个镇一个村。五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昔阳因为大寨而世界闻名,吸引着国内外众多的人们前来学习取经。这是后来的人们不翻阅历史就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大寨却一直为人们所熟知,因为它有一股精神劲儿,像丰碑一直矗立在山西,给后人以无尽的精神激励。

大寨的暑天下午阳光很大,照在人身上感觉有点发烫。带了伞的下车后赶紧就撑开了伞。慧元穿着防晒的衣服,一手扶着头顶圆沿的防晒布帽,从身边急走过,想赶上前边的女讲解员。我也加快了步子。听讲解员说,旧时候的大寨是一个穷山窝,七梁八沟一面坡,坡上全是石头,不好种庄稼。村子里的人不是饿死就是外逃,绝望了的就一根绳子往树上吊着,将脖子一挂便自尽了。

走在山坡上,脚下依然是坚硬的石头,可是举目到处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绿随山梁与山沟连绵而起伏,像是绿海上因风而起着的涌动的绿涛,无边无际的。映着阳光一面是鲜艳的透着娇黄的嫩绿,而那背着光的一边却绿得深沉,朦朦胧胧,似还有一层薄而白的雾气在那幽深的绿的波上游走着、漂浮着。

山坡上的的石子路是由大大小小的石子石块筑成的,蜿蜒向上。路边矮的灌木下种着各种的花,红的、黄的、紫的,开得正热闹。花下的土有点湿,显然是人工浇水不久。灌木丛上有塔松有柏树,笔直的长着,苍翠欲滴。有些柏树的叶上还结了很多硬的小绿粒,那是它们的果实吧。隔着柏树有高大的树将绿的阔叶撑开得像一把把巨大的伞。经过这里时,阳光的热被隔着了,山风也一阵阵起来。顿觉一片荫凉。但阳光却很是调皮,从那些阔叶的缝隙里又漏了下来,印在人脸上,人身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游动的金黄晕圈。

这些树间隔的距离都差不多,有灰白的粗壮枝干,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有椭圆的绿的果实从枝头的绿叶中隐现,那绿同叶的绿差不多,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一片小绿叶呢。然而,毕竟它们又比叶子要重得多,像小孩握着的拳头一样,粉绿粉绿的,从叶间半垂了下来。同行的有人大声叫,这是梨。马上有人纠正,不是梨。是核桃。南方的人所知的核桃,就是市场上那堆叠着的深褐色的起着沟壑的颗颗枯的干果。女讲解员听了人的争论,浅浅一笑,说,这是夏天的核桃,那仁就在这绿的果肉里长着呢。大寨的核桃很有名,所制成的大寨核桃露还上过电视呢。

上山坡不久,可见山路边有巨石被苍绿的树拥着,上书“虎头山”三个鲜红的大字,力道遒劲,刻痕很深,是叶帅来参观时所写。看山名就知道这山势的险峻,老虎的屁股都摸不得,要在这老虎头上谋得生存更谈何容易啊。可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寨人翻身得解放后,在党的领导下,旧社会里受苦受难的人们以战天斗地的昂扬精神,硬是在这坚硬的贫瘠的石头上,靠着最原始的镐、锹与箩筐等工具,一块一块的敲碎石头,平整好山地,依着山势砌好梯田。一担一担肥土从山底遥远的地方挑来,挑上山,将不毛之地改造成了高产的良田。

山上有个展览馆,伴着展览馆女讲解员深情的声音,看着橱窗里展示的六七十年前当时人们劳动后留下的工具,尽管已是铁锈斑斑,但那锄头、铁镐的前沿依旧闪着丝丝寒光。柜里还摆着缺口的粗瓷大碗、断了嘴的倒水喝的黑包壶。可以想象当年,他们就是吃着这碗里的粥、喝着这壶里的水,撸起袖子挥舞着那镐与锹,一铲铲、一锤锤,经年累月的,在铁与石猛烈相撞的光火中创造了这崭新的天地。一处长柜的里面,隔着玻璃,暗黄的光影下,陈列着一排整齐的衣物,有灰白的头巾,有粗布的短衣,有针脚细密的鞋底,衣上补丁上的补丁不知又补了多少回。我低下头去,仔细地辨认了衣边的一行字。知道了这衣,是谁的了。

那字虽小,但很工整,里面有“陈永贵”三个字。

就是他,大寨村的带头人,从大寨英雄贾进才手中接过村支部的重担,带领几百号人,冒酷暑,历寒冬,经过无数日日夜夜的奋斗,终于叫虎头山的面貌焕然一新。但是在1963年,少雨的昔阳突然连降的大雨,山洪爆发,洪水从山顶呼啸而下,将村民们辛苦多年的梯田田埂冲垮、好容易挑上山的田土被肆虐的泥流席卷一空。山洪过后,只留下光秃秃的山头与如森森白骨般裸露的乱石。望着眼前的残景,村民们欲哭无泪。在北京开会的陈书记火急赶回村子,没有气馁,没有犹豫,率领全村的人,党员带头又开始重建自己的家园。

他记起了共和国的总理来参观时对他讲过的话,山上要多栽树,让山坡绿起来。我突然想起这虎头山满山遍野苍苍茫茫的各种各样的树,估计就是陈书记带着他的村民们后来一棵一棵种下来的吧。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树苗都变成了参天大树,当年的荒野变成了绿色的海洋。总理十分关心这里的建设,他来过三次,最后一次临走时,他还握着村民的手说,还要经常的来。总理将大寨的精神做了高度的概括:政治挂帅、思想领先的原则;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爱国家、爱集体的共产主义风格。并把这一精神写进了1964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人们十分惦记着总理,虎头坡深处路旁的空地修了一个八角的亭,亭内立有花岗石,石头上刻着周总理休息处字样,用金粉涂着,十分的显眼。

重修被毁的家园,是一件十分了艰巨的大工程。种田种地栽树都需要水。大寨缺的就是水。现在我们来这里学大寨,除了看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外,有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必须得看,那就是大寨水库上面的团结沟渡漕。

沿半山腰平缓的小路绕山前行,树影重重,浓荫更密。打伞的都将伞收拢了,间或有鸟鸣从山间传出,可是抬头去找,满山只有参差的绿树,哪里有鸟的影儿呢。山风微微,轻凉更甚。初上山时后背还能感觉着有些汗意,可是到此,身上每一处毛孔都舒张开来,仿佛它们都在贪婪地享受着这山间轻静的无边凉意了。

突然,先前紧跟着讲解员并不时问这问那的老莫折了回来,潮红的脸上一脸的着急。见了我,连忙问,身上带风油精么,带清凉油么。一打听,原来是他替同样走前头的小沈找药。小沈在看路边花时不小心被山里的蜜蜂螫了一下,小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我也着急了,快步走过去,只看见他弯腰蹲在路边,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这山坡、山路十分干净,不见一片落叶在路上。不时有戴着斗笠和面巾的女村民手拿铁锹小心地将有游客扔下的饮料杯铲起,将树高处吹落的松针扫走。曲曲折折的山腰间平缓小路,实际上是当时陈书记他们修成的水渠渠道一边的矮堤,渠道沿山腰而建,约两尺多宽一米多深。渠道里面的水平缓清浅地在流,很干净,很清亮,可以看到水底黝黑的底石,高处树的黑影、亮的天空都随那微微而动的波纹在漾动。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同样戴着顶女村民头上一般印了农业学大寨字样的斗笠,拖着长长的细水管,正不紧不慢地浇着路堤边的花草树木。管里的水也是从水渠里边引上来的。我想洗洗手,请他将管子将我的手心冲了冲,水凉得很,凉意一下子就沁到了心头。

小水渠里的水是从团结沟渡漕里渡过来的。团结沟渡漕连着两个山头,当时大寨村的水必须从另一个村的水库靠团结沟渡漕引来。沿做小水渠堤的山路走约两里,就来到了大寨的标志性建筑面前。

上世纪六十年代,没有现代化的大型机械帮忙,就靠着大寨的不屈奋斗精神,用铁一般的手脚和臂膀,靠着顽强的原始的生命力,建筑起来了团结沟渡漕这堪称中国水利工程建设史上的奇迹。

眼前是二十七米高、一百二十米长的渡漕。渡漕由十来根大石柱稳稳地支撑着,石柱是由大石块一块一块垒起来的,叠成二十多米高。无法想象,当时的人们是靠什么样的智慧与勇力才能建成这叫人望一眼都心惊胆寒的巨大工程啊。石柱撑着一米来宽的渡漕,水就从渡漕里欢快地流进了大寨的田田土土。渡漕上面又盖着水泥板,供人通行。

讲解员在喊,有高血压心脏病的游客请不要过来,带小孩的牵好自己的孩子,打伞的将伞收好。渡漕头两边分列着三面鲜艳的红旗雕塑,旌旗猎猎,似是正迎风招展。走上铺着长约一米宽一尺水泥方块,上前几步,感觉人就悬在了半空。山谷里的风吹来了,比山间的风要大得多。前边有女游客的长发飘了起来,裙子也飘了起来,她连忙稍弯腰将裙子拽紧,腰间的小皮包也在动,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尖叫。后边有同游的男子赶紧上前,扶着女人的臂膀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山谷间树木茂盛,只闻潺潺水声激荡而下。渡漕下是后来修起的大寨水库。我往右望,透过栏杆,远处的是在山底时看到的雄浑的水库大坝。这时,那坝却是那么的低矮,细细的,像是一段窄窄的短堤。低头向下,只见绿汪汪的池水,离自己是那么的远,二十七米,十来层楼那么高啊。我的腿发起抖来,急急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微睁着眼,只盯着脚下坚固的水泥桥面,一块一块的,小心在上边挪动着。生怕那山谷里突然来一阵大风,将自己吹下渡漕,那定会像一颗小石头一下吹下去,只轻轻的一声激起一圈涟漪,就沉入到谷底的绿波中。

好容易过了渡漕,脚站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再回头看那渡漕的石柱,稳稳地,像十几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那不就是大寨人智慧与勇气的化身么。

我注目大寨的每一处工程,在那个时候,那样艰苦的环境下,能够建成而且实实在在的造福人民,简直就是人间的奇迹。凡是来过这里的人,无论是国家领导人还是平民百姓还是国际友人,无不为之赞叹,无不为之倾倒。有一个文人叫孙谦的,写了部《大寨英雄谱》,让大寨精神天下扬名。文豪郭沫若也多次来过大寨,写了不少关于歌颂大寨的诗文,在他生命迷留之际,愿望就是要将骨灰撒在大寨,去肥田。山腰处有一块稍平的空地,为他立了一块纪念的碑。石壁上刻着他1965年来大寨参观时有感而发写的颂大寨:全国学大寨,大寨学全国,人是千里人,乐以天下乐……。

离郭老的纪念碑不远,是当时大寨书记陈永贵的墓。这位传奇的书记,创造了大寨的奇迹,自己的人生也来了一个大的大飞跃,后来当上了副总理。是时势造英雄,是命运使之然?一个长工出身的不识字的贫苦百姓,如何能当上支书,走出大寨,走出昔阳,走进中南海。肯定是有他的不凡的本事的。没有来大寨前,我也有此疑惑。但当我真真切切地在大寨走了一回以后,对这位称着是农民宰相的英雄更多了一层敬意。总理称夸他是个没文凭有水平的人。他在中南海或各地做报告时,连讲两三个小时,没有一句重复的话,而且句句是接地气的大实话。在大寨,我才知道,以前耳熟能详的很多话都是出自他口,如,干部干部就要先干一步;干部一条心,群众有信心;打铁先得本身硬,革命先革自己的命;等等,还有很多很多。我想,如今的干部,从他身上要学的,有很多很多。

这位始终保持农民本色曾经的共和国副总理,在去世以后,大寨的人民按照他的心愿将他安葬在了虎头山这里。沿墓前的石阶拾级而下,是一块开阔的坪,坪两边柏松森森,中间是他的半身的石像。

石是山东泰山石,暗酱红。他裹着头巾,深邃的眼睛看着山下新时代里日新月异大寨新村,饱经沧桑的脸,像是在微笑,深刻着的条条皱纹也像是舒展开来了。

(2023年7月14日晚于大寨干部学院腹稿7月2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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