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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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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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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岭之上

我自水乡来,到了山岭上。

长途两个来小时,穿越几个长长短短山体里的昏暗隧道,下了高速,睁开眼,已到了潭城。47路车带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一路时缓时急地往前跑,窗外,山峦连绵起伏重叠,近处,秋色斑斓,黄叶红叶已在一片青黛中像一团团山火在闪烁,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在阳光的催促下将整个山体燃烧起来。远山与近山都像是笼着了一层稀薄的白雾,白雾中,只有通过山色的浓淡才能猜测出山的远近。这和我在水乡里看到明净的蓝天下,刚割过稻谷后一望无际的苍黄的原野里的景色大不相同。

过赤马路口,转几站,就是高岭路口。起初我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地名的。倒是赤马路还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千里走单骑手提亮晃晃大刀的关云长和他胯下那片可追风逐日的骏马。可曾他到过这里,不知有人做过考证没有。我看了看高岭路口,和其他处的景象一般模样,也是远远近近阳光下薄雾里的朦胧的山。只是到了后来,走多了,猛然地发现,原来真是到了山岭之上。再过体育馆站,就到了东门。

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印象。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酷热的暑假刚过,但天气依然很热,在太阳底下走几步,背心就紧紧地贴在了后背,湿粘粘的。阳光下人的黑影似乎也被太阳烤得透明了许多。平常,我是很少穿长裤的,但这次特意地换了条黑色的运动长裤。当从来都是露在外面的小腿被湿的裤子像狗皮膏药样裹着时,每走一步都觉得很是难受。

来到了新的办公楼,热情的同事带着我选了一处朝南的办公室。不久的几天里,又添置了桌椅等办公设备,电脑等也都一应俱全了。可以看得出,这里的办事效率挺高的。 

将房门掩上,空调打开,又将窗帘拉上,顿时,室外的一切喧哗都隔在了厚厚的窗外,室内一片安静。环视四周,雪亮的灯、雪白的墙,我重又换上了运动的短衣短裤。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独自享用这一片宁静的空间,凉风从头顶吹下来,身上四处的毛孔都像是张开,在发出微笑的感叹,舒服。

我不太喜欢办公写作的地方是几个人共用。

办公时人多没有关系,说说笑笑的挺是热闹。但是想看书或是写文章时,一定得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让自己的思维能自由驰骋,不至于受外界的干扰而打断。当你在想问题时,边上老是有人来人往,心情就不得平静下来,思绪一旦中断就很难重新续起。

刚工作时,白天里处理好公务,到了晚上,我就骑着车跑到办公室,来到了自己的卡座上。可是没有多久,隔了几个房间的人就来敲门了,而且几乎每天都是如此,碍于情面不得不开门。相互之间说了些恭维勤奋的话。然而,他又凑近,用手翻开看的书,想看看看的是什么,然后又低下头来,将眼睛盯在电脑的屏幕上,眯了眯眼,扫视一下。才又脸上堆着热情的赞许的微笑走开了。我很是反感这样的做法,但是又忍住了,想说说,又怕伤了人家的一番热情。但终归是心里疙疙瘩瘩的。

后来,有房子空了出来,又有了调整,有学位的就集中在一起办公,一个房间的人是少了一半,也清静了些。可是搬来搬去,很麻烦。不仅搬动麻烦,而且每到一处,桌椅都是新置的,新置的桌椅所散发出来浓烈的刺鼻气味,就是整日时开窗通风,都得等大半年才能消散。上完课,围在桌前看书写字,有时眼睛也被气味刺得流泪,鼻腔喉咙也难受,上得几节课,喉咙都嘶哑了。我想这些都与环境里的气味有关。

一个人在新的环境里独享一室,正要抒发一下惬意的心绪,又发现这房子里所有一切新的设备也有着同样浓烈的气味。我的鼻子有些异样,直觉在提醒我,赶快把窗户打开。将窗帘收拢,打开厚厚的玻璃窗,热气急急忙忙地涌了进来,外面的远处的车声、人声也重又清晰可闻,但是一点也不嘈杂,因为是在五楼之上,南面,是一个偌大的广场。西南方向,是农田,是农家的菜园,再远一点就是起伏的山峦,山峦下是红瓦蓝瓦的农家小楼,小楼外隐约有鸡鸭们追逐时欢快的叫声传来。看着农家的院落,听到鸡犬之声,我不由就想起了我的家乡。站在高楼上,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两百多里地的老家。

管办公的信华知道后,很快就叫学生送了两盆绿萝上来。说是可以吸走室内的甲醛。于是,我日日里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绿萝们缓缓地浇上满盆的水。有时好几天不在,也没有忘记叫学生帮忙。它们吸收难闻气味的功效究竟怎么样,只有天知道。但,眼见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得越来越旺盛了,枝叶宽大起来,细长的绿茎开始匍匐在地上蔓延开来,心里就有一阵说不出的高兴。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了新的环境带来的挑战,也才回想起高岭路口的名字不是随随便便所取的。

整个新的环境就在山岭之上。吃午饭得往北苑或是南苑去。都是相距约三里多路。金和陪我走过一次,我估摸了一下,单程正常走约半个小时。若是天气凉爽、惠风和畅,和友人谈天说地的倒也是乐事。但走了一次后,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畏难的情绪。

这山岭之上的路,仍是高高低低蜿蜒的长长的坡,一个坡接一个坡,一个坡绕着一个坡。去北苑,得往北,爬过一个坡,到了坡的尽头,再往东,又是一个长长的陡坡。去南苑,往南边走约一里地,向左转,经过一个长长的斜桥,桥面又长又陡,爬上去,走到桥的终点很是困难。回过来时,若是骑着自行车,则速度异常的快。有一次,一个女的穿着长裙戴着宽大的遮阳帽骑着车下来,旋风般地从我身边经过,那瞬间的气流也像将我的身子扯动了一下。一下子,骑车的女人就冲出了好远,风将她的裙摆吹得高高地扬起来,像舞动的旗帜,触碰到了也被风带起的帽子。也许是速度太快,风太狂,女人慌张地惊叫起来。她的宽大的轻盈的白布的帽子猛然被吹起,在半空里摆动了起来,落在了马路的中间。

金和告诉我,他是走路走惯了。一来一去刚好锻炼一下。若是不想走路,就买辆自行车吧。 

自行车车行在出南门不远过马路的一个小巷口。店面不大,招牌却很显眼,既销电动车,也售自行车。老板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发有点卷,皮肤黑黝黝的。见有人来了,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走上来很是耐烦地介绍起各种车的性能。他说,刚开学,车子有优惠,平时是不还价的。

正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也来想买。学生很是机灵,拿着我的手到一边商量了下,说两人一起买是不是更便宜些。老板也爽快,在原来的基础上又优惠了些。学生说,他是安徽的,来了后,见地方太大,不容易走,就和父母说了下,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骑着新自行车进了南门,在平坦一点的地方,骑还是很舒服的。在刚工作的单位,是平坦的水乡处,我也是骑车,而且骑坏了好几辆。其中某个时候也骑过一辆得花一个月工资才购得起的车,可惜的是,才骑一个月,一不留神,只一泡尿的功夫,车就无影无踪了。自那以后的,我吸取了一个教训,车不能买太好的。就正如段子里边说的,取妻也不能太漂亮,太漂亮了,像金莲,老是惹得西门大官人等贼的惦记。

骑过几回,下陡坡时,那种向下俯冲旋风卷起的感觉确实很是畅快。但是,每日里吃饭或是晚上回北斗的住处睡觉,经过很些长长的上坡时,费力地踩着骑上去是不可能的。半路上,实在骑不动了,人只得下来,一个人慢慢地老牛一般的推着车上去。推了半天,腰酸腿软的,一抬头,还只是在坡的中央。

坡的尽头左拐,就是北苑食堂,吃饭时人很多。打饭的是一个女的,来得多了人就熟了。看见我,老远就笑着说,体育老师来了,要多吃点。于是她就满满得盛了一盆递了过来。我很纳闷,为什么叫我是教体育的?是不是看我吃饭吃得多,吃过一碗,又跑到她那里要求再加两勺子。也许,又是某一次或是几次里见我满头大汗里跑起来,手里还掂着个篮球就误认为的吧。

北苑的菜品很多,味道也不错,挺喜欢吃的是辣椒炒肉,刚出锅时,青青的辣椒闪着亮晃晃的油光,带一点点的辣味,但人是完全受得了,而且很是享受那种独有的淡淡的辣味。如果叫辣椒而全然没有辣味,那还配得上它的名字。青青绿绿的辣椒片里,软软的肉片很多,带着皮,很有嚼劲。几乎每次,我都要点这个菜。

窗口卖菜的是一个小妹子,戴着白帽和透明的口罩,可以看得见她红红的嘴唇和白晰红润的脸庞,眉毛长长的,像两片柳叶。没几次,人也熟了。我还没有到窗口,她就客气地打着招呼,说,来早了啊,得等等,辣椒炒肉还没有出锅呢。然后,一扭头,她朝厨房里大声问了句,辣椒炒肉还有好久?得到回复后,又回过头来,稍伸了下身子,闪着黑的笑眼,对我说,稍等咯,马上就出来了。好几次,我想问问这年轻的女孩,是厨房里的员工还是来帮工的学生,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早餐在是在北苑吃得多。各种早点的窗口前,很喜欢在一个男的那里买。

男子身子不高,但干活时露出来的胳膊肌肉一鼓一鼓的,显得很是有力气。早几次,我只是凭第一感觉走到他的窗口。有一次,在东门等47路回家,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这时开来了一辆小车。东门流动的小车特别多,都希望载个客拉点生意。小车的玻璃摇了下来,伸出个戴帽子戴口罩的男子的头,见我焦急的模样,便对我说,到哪里去啊,快上来。我惯常是不会理睬拉客的私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扯下口罩,大声说,老师,不认识我啦。噢,我记起了。原来是北苑早点店的老板。我像是得到保证似地上了车。

一路开车,他一边说,他岳父在面店干活时不小心将手指切了下,有蛮严重,在医院打吊针,刚好顺路。他又告诉我,自己也是这里毕业的,在兴湘毕业的。搞体育专业,以前训练时,天天围着这山岭上的坡坡坎坎不停地跑圈。还在省里参加过比赛呢。说到这里时,他显得有点得意。毕业以后,换过几份工,但最后还是放在开早餐上。前几年碰上疫情,生意不行。幸好,现在正常了,生意一天天又好起来了。

我的眼光又落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他的胳膊上的肉紧紧的,似乎有我的两个大小粗。我很庆幸地说着感谢的话。到了等长途车的地方,刚下车,长途车就来了,真是不差分秒。回过头来,再看他越走越远的车的影子,却往相反的地方消失了。才明白过来,他有可能是为了救我的急,特意跑了过来。

一连吃过几次北苑的,就想起了去南苑的餐厅。金和一起去吃过,小潘一起去的次数多一些。他说,南苑二楼,碰见过好几次刘书记也在呢。

去南苑,过桥时,如果是一个人,我推着车,在桥面有时会停一下,从桥上看看桥下的风景。桥下是两个大的池塘,人们却称它叫西湖。春天里水涨起来,两个池塘水面就连了起来,显得很开阔。在山岭之上难得见这样大的水面,说是西湖,还过得去。

但到了夏秋时节,干旱起来,水面就断开了,而且,池塘塘面也越来越小,再说叫西湖,也真是免为其难了。西湖上的桥桥墩是三个巨大的半圆形桥拱,水满时,空中的半圆和水中的半圆合在一起,很是大气和漂亮。初夏的毕业季,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水边,倚着高崖的岸边,换着各种姿势在照相,我想,她们的取景里,是少不了这漂亮的桥拱,或许,还有桥上看风景的我,也成了她们美丽画面的背景吧。

当然,这只是我一番幻想,但是桥拱肯定是会进他们的画面的。而且,西湖靠近马路的西岸边,此时正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姹紫嫣红的,开得花团锦簇,勤劳的小蜜蜂来了,翩翩起舞的小蝴蝶来了。花可不是野生的。在这高的山岭上,野生的花有是有,但都是一小朵一小朵的,单纯的黄或是单纯的白,开在无人过往的地方,很不起眼。而西湖岸边的花,是伏清带着她的学生们播种下来的。春天将来的时候,花籽种下去时,还是一片新翻的黄土。黄土地上竖着块彩字的牌子,写着,已种花籽,请勿踩踏。

这时的花丛边,小伙们姑娘们,笑着闹着,合着影。似乎那西湖里的清清的水也受到了她们笑声的感染,轻轻地漾动起来,细细的涟漪带着映在水里边高的山峦与树影空隙里漏下的白白的日光,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到了远处。

西湖上头,有一幢黄白相间的连体的建筑。去年开学到时,就见已经完工。房屋周围有工人在栽树种草皮的。小潘告诉我,这里是食堂。这新修的食堂离办公室只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我的心里就激动起来。日日去北苑去南苑的食堂经过它时,就盼望着它的早日开张。这样,我就不会再为了一口饭,上坡下岭费力地骑着车跑那么远的路了。

可惜的是,一年过去了,等再放暑假时,那食堂的门还是虚掩着,偶见几个工人拿着成捆的装修材料进出。又过了一个暑假,刚开学,点开朋友圈,欣喜地发现,宁瑶发了组成九宫格的好几张图片,里边有舒适的环境,柔和的灯映着各种的美食,映着伙伴们享受美食时满足的笑容。食堂外面有通红的几个字,西湖餐厅。

看着,我的口水流了出来,留了三个字:西湖厅。不一会儿,她就回了句,哈,这样,档次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回信的后面,印了个甜甜的笑脸。

(2024年11月10日晚写于雨湖楼南504室,11月13日晚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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