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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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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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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之夏初

                                 

三千里外,乘着火车,一路颠簸。躺在床上,听着那黑夜中的轰轰隆隆,辨不清那是车轮与铁轨的摩擦、还是机车动力发出的时而高亢时而低徊的声响。当穿过山洞的隧道时,这种声音突然像是来了一阵飓风,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感觉这火车会马上被这铺天盖地的巨响淹没,人也不由得有点点心惊。可是这点加快的心跳还没有提上速呢,火车便钻出了洞外,于是那一阵继着一阵的卡嗒卡嗒声便随黑夜的风飘向了空旷的茫茫四野。睡在上铺,坐着便直不起腰来,只得辗转反侧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车的回环单调的响声与临床下铺咯咯吱吱的不停磨牙声中,头一偏,就沉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就到了湖南。

车的外面,是无穷的绿。远处是墨绿的起伏群山,当然,山都不高,带着一层层的灰白色的水雾,使得那墨绿看起来朦朦胧胧,十分的模糊,像是隔着蒙尘的玻璃。近处的树几乎看不出它们的干来,那成排的樟树,新绿的叶子重重叠叠的压着挤着,像是一堆堆绿色相牵相连,随着车儿在跑。看着这堆堆的见不着枝干的绿色,我便想起了北方的树来。北方的树出现在眼中都是高大挺拔,笔直的干与枝都朝上耸立。冬天的时候,树叶都落光了,只有黑色的粗糙的干与凛冽的北风对抗着。在树交错着的密密的分枝上,安然地搭着一个个硕大的鸦的窝,黑黑的,一动也不动,格外的醒目。春天来了,慢慢地,这黑而大的鸟窝便隐在一天比一天旺盛着的绿叶之中了。但是北方的树到了春天,哪怕是绿叶最多最密,却总是在离地一丈两丈来远的树干处才开始长起来。像是站岗的卫士,有着他的魁梧与挺直的腰身。那些粗壮的树干,在春风里,在北方的和暖的阳光下,将经冬的旧装给脱下,换上了一身光滑的泛着淡青的新衣。到了初夏,这层淡淡的青色又开始加浓了许多。我曾经好几次在这树的下面流连着,吹着微微地风,缓步,又用手抚摸着那一层淡淡的青绿,虽是光滑但一点也不冰凉,倒是有一阵阵的柔和从手心里像是带着一种生物的电,极酥极软地传到了你的心房,你的心也有了一种种莫名的颤栗。可是,南方的树,只是静静地在雨中默默地,任半空而下的千万雨丝肆意的淋着,发不出半点声音。哪怕是斜着来一点风吧,风里那裹挟着的冷意,也激不起半点树叶的动静。

从火车上下来,又转到了高速的汽车上。离家还有百来里路。我侧身转头看见了邻座,是一个白头的老人。他正微信着和家人在聊天。手机屏上,家人转来了一行字,益阳正下大雨,猛得很呢。长沙的雨还不是很大,树底下似乎可以看到带着潮湿的一片灰白。车过了宁乡,雨便大起来了,车顶上,细密的雨珠打下来,耳畔到处是节奏十分快的尖细的沙沙声。车的速度也慢起来,前挡风玻璃上雨点击落下来,开成了一朵朵闪亮的水花。雨刮器伸出它细而长的臂在不停左右来回,发出吃力的响声。高速路到处都是水在横流,像是一条闪着亮的河。路上的车少了很多,透过前车窗,只看见远处一辆黑色的小车模模糊糊像是急流中的一艘小艇,闪着红黄色的灯冒着腾腾的白汽,在汹涌的浊浪里艰难的挣扎着往前游。到处都是水的世界,车厢侧的玻璃终于挡不住外边水的冲击,汩汩的水也寻着玻璃间的缝隙钻了进来,形成了一条条细而任意伸张着的细流。过道上也湿漉漉的,封闭着的车厢里,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湿的潮闷。

这时,我便想起,昨天才离开的北方的初夏,心底里是多么的留恋起来。除了那阳光下挺拔的白杨,那轻风里婀娜的垂柳,还有很多很多,哎,我能说得完么,说些什么才能写出我对北方夏之初的深深思念来呢。

有熟知的老师在朋友圈里发社科院大学首届中华文明文化节的电子邀请函。打开,舒缓的钢琴声送出活动丰富多彩的内容。北京各处的博物馆将要在校区向学生们展示着他们的珍藏,同时还有博物馆的专家们呈上一场场精神的盛宴,故宫的前院长也来了。伴着音乐,还有学校里各种的花、同学们活动的热闹场景。于是,我便更是无边的羡慕起他们来了。老师问我还在良乡么。我怔怔了半晌,只回了一句话,我爱这里我爱良乡。除了爱,我又能用什么才能描绘出这北方初夏的温情么。

北方的初夏,在阳光下,一切都是,暖暖的,但是一点儿也不燥动,似乎还有一点点的羞色,极像是初婚的新娘。着着明艳的嫁妆,温柔的,带着款款的深情。也许,有时听到一句善意的玩笑,俏模样的脸上就起了一阵害羞的飞红。

在北京呆久了,就会忘记南方的雨,南方的潮。我不习惯晚上睡觉时拉上厚厚的窗帘。早晨不到五点的时候,窗外就大亮了。躺在靠窗的床上,再也睡不着,又不想起来,只得拿上两个枕头塞在后背,半卧着,却将头扭向窗外。所住的楼有很多功能,一层是教工在餐厅,二三层是本科教室,上边的却是教工休息室和招待所了。透过五楼宽大的玻璃幕窗,我看到的是那无边无垠的高远的蓝天。南方,就是晴了好多天吧,那天蓝着,但总不是那么蓝得透彻和明快,似乎是空气中水汽的缘故,我常想起了水彩里的湖兰,兰里还带着一丝丝不觉察的青色。而这北国的天空,蓝得纯粹而深邃,永远是那样湛蓝湛蓝的,不掺杂着一丁点儿的沉滓。哪怕是天边有一朵白云飘动着吧。过不多久,再看时,那白云也不知到了那里去了,只觉得天空是蓝汪汪的,感觉是无边的蔚蓝的大海倒映在天上。若是走在蓝天底下呢,一抬头,又不觉得那是天空,就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海,人在海下走,就是这海底里的游动着的小小的生物呢。

当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我便起床走来楼来。走出大门,穿着短袖,突然感觉一阵阵清凉。北方的初夏,昼夜的温差有十七度来着。清晨很是凉快,如果还有一点风微微地吹来,又得更加上一层凉了。楼的前方是一个长方的水池。走来几级阶梯,就来到了池旁。池子里盛满了水,水清可见底,里边的游鱼细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在北方还是在南方,我发现所有的单位都有一汪水在那里。哪怕是原来没有,也得开挖出一个人工的池子或是湖来。哪怕是北方的水显得十分的贵气。人们也不在意多出这点水来,似乎是有了水,整个地方才显得有了生命的灵气。池子里多是长尾的金鱼,有黑色的有黄色的,更多的是背上呈深红或是桔红色的。阳光透过轻泠泠的水将它的金色映在了鱼们的身上,也闪闪地发起耀眼的光来。这些鱼一点也不怕人,似乎还要给人亲近一般,看见我踩着池中修筑的小道来了,本来是静静地沉在水底的有几条却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摆着尾儿动起身来,将头一摇,便冒出了水面。我想起,可能是它们误会了我,以为来了送餐的人吧。小金鱼们的嘴从水中伸了出来,一张一翕的,十分可爱。我轻轻一跺脚,池边的水便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纹。鱼儿也像受到了惊吓,倏然地将抬起的头缩进了水中,极不情愿地游进了水的深处。

天空中传来了隐隐的轰鸣,那是飞机的声音。这里的上空是一条飞机的航道。每天定时都有飞机经过。我望着那映着晨曦的飞机,小巧的机身发出银色的光,在蔚蓝的天空中慢慢地像是一条细长的鱼儿在十分惬意地游弋。我伸出手掌,那小小的飞机便是在我的掌心中了。阳光从那高柳垂枝的空隙中射了进来,似是有万道光芒,将路边的建筑的外墙打上了斑驳的光影,形成了一幅幅色调简单但怎么也看不透的抽象画面。

在食堂里碰到了好几个同学,有男有女的,见了面以后,大家都十分惊喜地叫起了对方的名字。女同学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男同学们都相互紧紧地将手握在了一起。好难得见上一面,用过早餐,大家便走在了一两年熟悉的那条环校的用灰色砖块铺成的小道上,一如那时经常餐后走在那个上面一样,说说笑笑的。看着那树影里露出来的阳光,看着那一墙如飞瀑般正盛开着的月季,看着几处头顶紫藤萝搭起的绿的拱桥,看着远处在绿草地上施水的戴着草帽的工人,看着四周曾经进进出出熟悉的建筑们,一切熟悉着,又似乎又有些陌生。有风吹来,摇动着路边的浅紫淡黄的花草们,吹响了高树上的绿叶们,路也走得晃晃惚惚起来。

而今,没有了北方的太阳。我走在南方的雨中,撑着伞,雨打湿了我的衣裳……

(中国社科院匡列辉写于2019516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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