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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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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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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帖六沓

1。立春

万物耸耸沉睡的肩膀,寒风便收起一些料峭。

母亲掰着手指念叨着今天是腊月多少的时候,我就知道,年在她的心里渐近了。

朋友圈晒足了咬春饼的图,一张薄饼、土豆丝胡萝卜丝、韭菜豆芽、酸菜肉丝、再酌以青白萝卜、香菜韭黄红椒,春的意思便具体丰润起来。味觉饱足了,春就从某个梦里将积攒好的气韵收入行囊,准备起程,准备越过高山,涉过江河,抚过林梢。

我们只消等,等着与它灿灿然然地相逢。

万物开始筹划生长了。

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倒底只是节气上占了春字吧,光秃秃的树木和未解冻的湖水还在冬的尾巴里进行着黑白写意,冬装裹着,围巾戴着,想要轻简的意思却早已蠢蠢欲动地想冲破冬的繁笼。

车马喧嚣依旧,楼群寂然矗立,一眼瞅见市场里大片的红灯笼,红对联,攒动的人群笑意盈盈,春意再一次被确认。

年,近在咫尺。

2。雨水

雨水这天若有雨水如约而至,怎么都是一件另人欣喜的事,就像大雪飞雪,霜降落霜一样。

我不谙农事,节气的名字虽然被一提再提,实在是被老祖宗依照自然规律、貌似信手而拈的名字迷到了,即尘间烟火又高出稼禾屋檐,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张口念念这些名字,也能捕获一刻皈依感。

旧年的时候,雨水喜逢春雨,父亲趴在窗前看花池里被雨水浸润得绿得发亮的植物,孩子凑在他胸前也学着他往外看,没一会儿,她问,姥爷,你看什么呢?父亲一咧嘴笑着说,看雨啊,看雨落在植物的小嘴里,你听,它们正咕咚咕咚地畅饮呢。

那雨细细密密地下了一天。

我半斜着身子偎在沙发里看一个纪录频道,电视里正解说一处老宅。画面里的老宅也沐着一场细雨,景象深幽,椽瓦间流溢出历经动荡而荣辱不惊的气派,厅堂转换,烫金的匾额略显剥蚀,条案方桌、门槛巷道都透着规矩,倒是镜头切至那一方天井时,雨丝斜斜落进视野,才觉清爽与舒展。

耳听母亲嘟囔一句,这孩子托生错了,她该是个男孩。

怎么会错呢?雨水便有雨水而至,之后会有惊蛰,惊蛰之后会是春分,一切都有常而不紊。

又或者父母以为,在生命之初,我该是他们所认知的另一种吧?

一晃,那年时光已倏然不再,我却总想迎着一种印迹,慢慢反刍那年雨水的景象。

春风又将溯洄,我还是喜欢隔着岁月,看渡来荡去的往事,虽然草木销瘦,我还是会萌生等不及的心,我想要赶在雨水之前,给翻检了若干遍的往事风物里,嫁接上我的思念。

3。惊蛰

跟在一场雨后,它用最具魔幻的声响推开了春的窗。

似数百匹锦缎齐刷刷横空被撕裂,绿的准备裁成各色袍子,红的粉的白的裁成袍子上各色的小花,明明是一腔柔情蜜意,偏喜欢板起脸来凭空吼一嗓子。

“轰隆隆……”

虫儿惊了,蝶儿醒了,沉睡的草木慌着摇摇身体,筋脉就通了。四个月的蛰伏期,会有着怎样的一个梦啊,而再长,于它们也只是一个长觉而已,踏实而沉稳地睡,一个惊雷滚过头顶时,便是一场全新生命的开始。

春正式登场前,仪式隆重而开门见山,万物取出各自的一阙,便拢足了春意。

而每有春雷行过时,孩子便会蹲在墙根寻找着旧时蚂蚁出入的地方,她用一根小棍挑开枯叶与土块,看有没有被春雷惊醒的蚂蚁爬出蚁穴。

我一惊,其实,她是想知道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节气物候于她的认知世界里,究竟会有着怎样的惊喜发现,或者她根本就是想印证。

我又一惊,我是什么时候丢失了与她一般的质朴又纯真的心思呢?

4。春分

“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

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新鲜而不偏不倚。

桃李半开,柳絮漫飞,时而乍暖,旋即又寒,春色尚未登峰造极。

老人们鼻尖上沁出细汗,仍旧不肯脱去略厚的衣物,他们凭借几十年的经验,知道还会有一场“倒春寒”逆流而上,面对那些开得义无返顾的花儿、那些蓬勃的草,我窃念,千万不要有一场意外与它们,就让这春光占尽人们的眼目。

这个时候,田野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各种野菜从田垄上钻出来,嫩嫩的,父亲便骑上他的自己行车吱吱呀呀一边晃,一边判断哪个田垄上的苦菜多。

到了晚饭的时间,父亲又会骑上那辆自行车,将母亲调好的苦菜给我送来一大盆。

我忘记是哪一年,随口说了一句,真好吃,简直是美味!这话就扎进父亲心里,每年开春,他就会在田野里躬着身子剜野菜。

5。清明

春意大盛的时候,三分流水,二分落花的景致略显单薄。

唯有用一种指引来弥补,用思念和桃花杏花碾成一条回家的路,春意才有了支撑。

杜牧百年前就将清明糅进春色的另一极,他只言说了最为精简的四句话,我们便品出许多意味深长的意思,杏花呼喇喇地就有了阵势,成片成片地不够,必得村连着村,旧朝连着今时,才能稳稳托住这个节气。

还要有一场雨。

还要有纸钱和白菊,还有啜泣和对望,还有在灼灼桃花的背景下映衬的我们默念着的一个个亲切的名讳,而后我们在一朵一朵悄然飘落的桃花里,慢慢熟稔生与死。

我们不过是夹在那一碧芳草数顷花木和孤独墓碑之间的,人间过客。

6。谷雨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田野里忙碌起来。

一畦一畦垄从田地的这头到那头,种子被安插在土壤里……再具体的一些农事,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这广袤的农田里,种着四季和烟火。如果偶遇这田间繁忙的景象,总会莫名为之感动,因为它是命,是根。

我的院子有一方小土地,谷雨前后,父母会拎着从农贸市场淘来的小铲小锹劳作,每次他们都会争执,为着种什么争执,为着株距的大小争执,为着那贫瘠的土壤争执。

母亲凭感觉种,父亲凭年少时的记忆种,我凭字里行间的说明补充,结局自然是三足鼎立,谁也说服不了谁,第一个投降的自然是我,然后是父亲,最后,那方小土地就被母亲率性地种上了各种庄稼,待长成一定气候时,倒也葱绿可人,挨挨挤挤的,热闹非凡,常引得左右邻居前来围观。

早年间我终于得一角落种下的芍药,它会照例在庸常熙攘的尘间打着花蕾,再有几日,便袅袅娜娜地盛开,日子顿时有了另种精神。

万像人间,我们一边播种粮食,一边播种精神 ,秋时,便得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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