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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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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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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树与西藏一样高

早年的时候做过一个梦。

梦境仿佛是校园,我站在五层楼的宿舍窗前,天空湛蓝,白云飘荡。

在操场的正中央有一棵粗壮的大树,树旁有一株花,树有近六层楼高,花开至树冠之下,操场是被夯实的土地,虽未被硬化,却干净得不见一丝尘粒。

……

看过一位驴友穿越西藏羌塘无人区的图片展。

一迈进展览馆的瞬间,是窒息的感觉,任凭我在看之前做足了想象的功课,当真的站在这些人间天堂的景物面前时,还是被画面带来的色彩和自然景物本身的神秘和静穆给冲击到了。

黄色的那么生机勃勃,白色的那么凛冽,天蓝到绝望,低伏的草溢着希望,一幅一幅看过去,觉得呼吸都被一种无以比拟的冲动裹挟着。

这才是最本真的生。我想。

其实,看这些图片,我是存了一些期待的。

在这片人间天堂,有那么多梦幻般的景象,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在哪里遇到不寻常的景色。就比如我的那个梦,我总想象着,真的就有那么一棵树,那么一株花,在这片孤独的荒原的某个角落里存在着,它也许会被这成功穿越羌塘无人区的游侠给遇到并拍下来,尽管我知道概率小之又小,但只要图片没有看到最后一张,幻想就不会破灭。

可是很遗憾,这个梦幻般的景色也没能出现在这位成功穿越了羌塘无人大荒原区的英雄的视野里,它不知在哪个纬度里安静地存在着,或者它与哪个纬度交叉重叠着,当覆盖着它的那个纬度被风瞬间吹开一个口子时,它就入了一个人的梦里,它一边以梦的姿势存在,一边又以景象游离于日子当中,忽然地就让人心生牵挂,继而念念不忘。

图片看完了,准备回转的时候,我站在展馆的出口时用目光重新扫视了一遍这里的图片,这梦游一般的过程,身心极其放松,以至于有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处在梦中之梦,望着自己的身外之身。

驾车回转,当行至立交桥时本应右转下桥,因为心里一直琢磨那些图片和似梦非梦的时刻,差点错过了路口,幸亏发现得及时,急踩一脚刹车快速打了一把方向,强行并入了右转的车道,这时,把一个正常行驶的黑色轿车别了一下,那司机恼火,摇下车窗,大声冲我吼了一句:“不想活了咋的,死还想再拉个垫背的!”我觉得讪讪的,减了车速,不好意思地看着那辆车带着愤怒的情绪渐渐驶远。

晚上的时候接到朋友电话,要为刚从西藏自驾回来的朋友们接风洗尘,约着一起吃晚饭。

临出门时,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我在额头的发际线处发现了几根白发,拔了吧,我用这种方式与岁月对抗,明知无效,也还是要挣扎着去掩藏它的刻痕,直到有一天,无力也无法去掩藏时,就会顶着一头银发妥协而安然地面对了吧。

又注视了一遍眼角细密的纹,试着用手抻平皮肤,这张曾经年轻而饱满的脸,如今黯淡下来,那些曾经在脑子里奔跑的梦想和曾经在血管里激荡的血流,如今都安静下来,是向岁月俯首称臣了吗?不是的,是梦想不再桀骜不驯地想着如何去驾驭时光,而是它将翅膀收敛起来,站在河对岸,懂得了适时而飞,适时而落。

我为自己给自己寻找到的合适的所谓的答案窃笑。

我到的时候,人基本都到齐了。

斟酒的斟酒,寒喧的寒喧,当酒杯碰得叮叮当当作响时,有酒偶尔洒出来,还有柔和的灯光晃着桔色的光晕,他们的眼睛和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同样的情绪,那种相互懂得与感恩的情绪,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也被他们那熠熠发光的眼眸和溢于言表之下的情绪所感染到,他们脸上所漾出的那种重生般的光芒看上去那么动人,那么真实。

他们先说起一段塌方的路段,绕行不得,前行不得,于是干脆愚公移山起来,关键是一边清理落石,一边又会有新的石头滚落下来,有人就险些被落石砸到,眼见着那落石稀里哗啦冲撞着路面的一些阻碍物,忽尔被弹起,忽而连续跳跃着借势一路杀将下来,引得他们一阵唏嘘,于是他们决定只捡关键的几块落石,只要具备通过条件,绝不多移半块石头。

又说起在格尔木遭遇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眼见着50米开外的一道黄色幕墙,没有丝毫缝隙地席卷着沙石凛凛地朝他们扑天盖地而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沙砾扑打得生疼,一瞬间彼此进入盲区,也是这一瞬间,每个人也进入了自己的盲区,耳聋眼黑四周昏暗,只那浮游于这动荡不安的黄色沙尘里的躯体和清醒的神智让自己咬紧牙关,缩头蜷腿地捱过它这来势汹汹的一瞬间,不过是一瞬间,却觉得漫长,等他们睁开眼再看到彼此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哈哈大笑起来,自己的对面,分明站着一个黄沙老怪。

还有一场,他们亲眼目睹一辆跃野吉普车四脚朝天地在觉巴山垭口躺着,却不见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什于胸前,默默地祈祷和祝福。

天空有盘旋的鹰,还有棉花一样的云挨挨挤挤地倒映在河面上,羊群没有烦脑地从这片山坡吃到那片山坡,他们未敢逗留太久,各人怀着各自的揣测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行。

这些在推杯换盏中说出的惊险游历,最终都抵不过那些云开日出后美仑美奂的天堂美景,所以他们一边把酒杯在桌子上墩得当当响,一边说,此生足矣。我就又突然想起那些在展馆里的图片,那些被镜头对准的美被印在相纸上,它们让人眼前一亮,它们是一束光线,或者是一个影子,它们能让人产生共鸣,想必就这便是艺术独有的魅力,它能让人看到表象以外的东西。

临近尾声的时候,我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义无返顾地用这样的方式行走西藏?

答案五花八门,不外乎是向往、美、纯净、圣地还有征服。却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答案。但我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到家时,已是午夜。

脑子里充斥着那些画,还夹杂着他们对西藏之行的各种感悟,便一丝睡意也没有了,我把所有的房间都走了个遍,检查门窗,检查灯火,又趴在床上看呼呼入睡的孩子的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端详了一阵,最后推开书房的门坐在孩子的画架前,架子上夹着一张新的纸,旁边的颜料盘里有零星的颜料,我想,我或者能把那个梦试着画一画。

第二天我还没起来,孩子拿着那张纸钻进我的被窝问:“妈妈,你这是画的什么呀?”

“嗯……“我眯着眼睛说:”树和花。”

“树和花?”孩子笑起来。

“那就是说这团绿色的颜料是树,红色的是花?”

“嗯。”

孩子笑得更是毫无遮掩,她分明是在笑话我。

“笑什么?”我眯着眼睛歪在枕头上笑着问。

“这树和花,太抽象了!妈妈你太有创意了!”

我觉得不好意思了,将画拿过来,说:“洗漱吧,一会儿送你去上课。”

孩子跳下床去洗漱,我偷偷将昨天自己借着酒劲画的那画展开,并出神地看。

这分明就是那棵大树,那分明就是那株花。

我想,谁说这不是树,不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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