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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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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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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湖落日

任凭他将大龙湖的落日描述得如何壮观与瑰丽,当我站在大龙湖畔目睹了那轮红日徐徐落下后,还是被震惊得近乎喑哑。

托龙山托举着安详,大龙湖铺排着人间炊烟,我似站在光年之外,看沐风的草木、风筝、还有驻足的骑手认真聆听这轮落日对夜晚来临之前的嘱托。这是我穷尽脑力捕捉到的与之能够匹配的词汇。

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风吹动发梢。

我渴望融进这一幕,渴望有人除了捕获到西天的绯红,还渴望有人能看到一个外地游客站在时间的节点之上、站在大龙湖边、站在剥蚀的光影里,凝望一座青山如何勾勒出另一座青山的剪影,一轮落日如何唤醒满城的归家之灯。

目光和心瞬间宁静。

落日似一桢桢放慢的胶片,它托着漫天的霓裳打开了恢宏与静谧,打开了我与故人相逢的意愿,打开了佛陀宫殿里一行又一行的经文。那些白天所有的困惑与坚持,在此刻都被一轮落日诠释得无与伦比。

李义山看到落日躺在塬上,负手想到人生暮年;曹操怀揣不已的壮心,策一匹烈马在暮色中疾驰;范仲淹在号角声里,看残阳如血笼罩之下的孤城在暮色中缓缓关上城门。李义山想到了老,曹操满满的不甘,范仲淹遣词酌意横枪立马于山河之间。他们让我想到慎终追远,想到韶华即逝,思绪可以随意翩跹,可当我看到这轮落日的时候,依旧习惯用平铺直叙的情感来安抚我那按捺不住的些许情绪。我急急地从车窗探出头,急急地数着阻道的红绿灯跳跃的秒,急急地看被高楼大厦遮挡住的西天余晖。

我仍然记得,我是一路小跑追着落日来到大龙湖边。

青山傍水,一水襟岸,西天红晕里闯入一只迷途的飞雁,临堤而立的人们放下心事,听风如何喊山,水如何抖动丝帛,那轮红日怀揣信仰,又是如何在一个又一个清晨成功策反了一个又一个黑夜。

摄影师单腿跪地,捕获各种光影,他们是这人世间伟大的调剂师,着以草木,似撒把葱花,着以河海,似滴了若干香油,纷芸的众生似白菜萝卜和肉糜,一经搅拌,扑鼻的香气便于沉重的肉身提前抵达。

最数他临水而立,手举镜头一动不动捕获那轮落日的时刻。

我知道,他参与了一场旷世的孤独与笃定是如何以陨落的姿势大放异彩。于是我悄悄举起镜头,左边纳进漫天的赤红,右边收进曾经羞涩的少年。这个时刻可真美妙,让我有个可远可近的地方,即看得到当下的落日,又能见他旧日奔跑于乡间巷道的身影。这个时刻可遇不可求,让我学会日出时分抬起腰身跋涉,日落时分蹈着炊烟停留。

大龙湖的落日与众不同,两山似帷幕,落幕之时,恰似一日轮回的终点。

再看这一泓微澜,半江瑟瑟,半江浅碧,又是另种高蹈,只有迂回于万象人间的我们,站在山水之间,执意把爱恨情仇洒向这疲惫的人间。

落日已擦着山尖,一种完美将被吞噬成残缺,如血的西天释放出佛道中的神,还有圣经里的祷文,它们用尽心思,循循善诱剖析着活在每个人心中的那个意义。

落日又落下一点,整座山只剩轮廓,湖水更加抖动,一只风筝在空中盘旋许久,仍旧挣不脱束缚,一支陶笛,吹出袅袅的曲调,即刻羽化成乡愁。

落日被削减一半,霓裳被拖拽进山后,我得以看到它倚山临水卸去妆容的真面目。他依旧举着镜头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看天空镶嵌的一轮落日,看他被镶嵌在我的镜头里,看这景外之景,梦中之梦。

落日只剩些许微亮,万般景象退缩,青山比之前显得沉默,湖水失去光泽携着风声撞击浅堤,有人转身走出光晕,有人捕获满目峥嵘。镜头内圈养着永不凋谢的岁月,镜头外,是渐渐被光阴抽去风华的我们。但那又如何,每一次的落日就是为明日重生的一次洗礼。

我还沉浸在静谧的景象之中,他满面笑容转过身来说:整个过程全拍下来了,有只飞虫落到胳膊上也一动不敢动。他是担心镜头一晃,打乱了落日回家的轨迹,还是担心镜头一晃,落日会搅皱面前这一池湖水?都不是,他是怕某一刻被落日赋予的意义、或者某种同频的美好被篡改。

就似风筝在天空盘旋,突然懂得了束缚的意义,又似一阵风要刮过几个昼夜,才能催生出雨水,就似我们站在湖边一声不吭,为的是答谢生命在这一刻被它赋予了懂得的意义。

落日全然隐在托龙山之后,心里也种下了一个梦,我与梦一起披上五彩的蓑衣,一起躺在夜里,一起扶起在来的路上被踩倒的草木,一起揣摩它隐在山巅望向我们那最后一瞥时,余光中的深意。

然后,明天一早,它先于我和我的梦境,又于彼方把晶莹剔透的爱撒播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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