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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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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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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白

一、

月白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尤其被黛玉和妙玉一穿。孤绝,清高,周身漾着寥落的仙气。

再有月白斜襟袄,及膝的黑裙,齐耳的短发或一双麻花辫,斜挎的书包,不用问,这是典型民国时期的女学生装。时隔这么多年,这种美,一经生成,就被定格在一种干净、温润的意象之中。

倘若非要用语言来形容出月白,它该是一弘清水忽生出淡蓝的褶皱,或是素白的缟绢上,溢出软烟般的蓝霭。

我更愿意认为,月白是诗经里出游的词,带着水气和微凉的呼吸,沿着水路,从彼岸一路走来。一个机缘巧合,有那么一个人,穿着素白的衣衫,站在月光下,遇到这些出游的词。清风在他衣衫细密的针脚里,匀了些淡青,而后生出一段故事,可以是饮马桃花下,也可以是闻莺杨柳间。既洪荒无际,又邻家烟火,这取决于想像的人愿意把它搁置在何种意境里。

也是这件月白衣衫,一直被张爱玲爱着,她把它穿在白流苏的身上,让范柳原找到归属,做足了倾城之恋的姿态。

二、

一个朋友说,她想开家茶行。不大,干净,别致。茶行的名字就叫“兰亭月白”,除去用作销售的茶具,如我等的佳宾一概用月白细瓷茶具来款待,她强调要用它来喝红茶,一为敦睦谊,二为品相。

她的店一说说了好几年,我等着用月白的细瓷茶盅也等了好几年。

她依旧忙着,忙着与月白和红茶不沾一点儿边的事。

有一天,与她闲聊。

我说,将来喝你的红茶究竟是用天青色的茶盏好,还是月白的好?她只笑不语。我说,“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还是天青色好些。等哪天我披着星星,轻叩“兰亭月白”的门环,你一定要沏一壶上好的红茶在天青的茶盅里与我,虽不会品茶,也装一回斯文。我们哈哈大笑。末了,她说,我还是要用月白的茶盅款待你,天青和月白是姐妹色,天青是姐姐,端庄大气,月白是妹妹,灵动莞尔,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店里给你独备一盏月白的茶盅。

一晃,又一年。临街的铺面真开了一家茶行。茶行有一幅对子,“溪流琥珀三千里,茶洗白沙一万年。”

我进去转转,各色茶具一应俱全,绿、白、红、黑、黄的茶琳琅满目,店面也还雅致,老板操着地方口音,介绍着南北之间的见闻,语速快,动作麻利。突然莫名有一种感觉,丝绸之路,茶道盐商,仿佛它们一骨脑地,被汇集在此处、被塞在这方寸之隅。

我忽然开始想念从未开过的“兰亭月白”。想念那套被专宠专用了多年的月白细瓷盅。想念月白茶盅里被漾开的茶汤。故事还没发生,我却跌进故事许多年,她的话成了我的想,时时静静地想,因“兰亭月白”生出的半世温暖。

三、

月白又叫“月下白”,是中国传统色之一,它不是纯粹的白,而是一种极淡的蓝色。清冷,寥落,孤芳自赏中透着贞静。

为此,风雅的古人还培育过一种菊花,品名就叫做“月下白”,瞬间想起了真名士陶渊明。想起他,所有的简单应约而生,所有的寒香盈满陋室,所有常日无处安放的情怀得以舒展,那个叫风骨的东西似菊花瓣,一层层在意念里绽裂开来。

所以,月白不止于一种颜色,它更像是一种情怀。

日子虽然繁杂,好在可以有一些清凉的时间任我思绪翩跹,可以与一些朴素的诗句相逢,并慢慢体悟挥毫的笔者。到后来越觉得,他们实在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几次以为相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他一定是伏在月白的纸张上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或者,他一定是偎在月下白的菊畔写下“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么一刻,我捕获到了一种状态,我要在自己的心田之上,种风、植月、描绘钟声,而后做个简单快乐的人,宽囿自己,接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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