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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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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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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院种满庄稼

我有个小院子,硬化了一半,另一半用来种蔬菜,不为裹腹,为构建一种诗意的氛围。结果发现梦想和现实隔着十万八千里,于是想改种草皮,我还没来得及打造一个唯美的“世外桃源”时,母亲拎着一袋种子来了。

她说,土地就得有土地的样子。

土地是啥样子的?我问。

能抱住一粒粒种子,有梦做,会开花,能结果。她说。

她又说,土地播下种子后,不只能解饥,还能解乡愁,解瘦骨嶙峋的思念。

母亲没有文化,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所以这句话是我揣磨了她的心思后,替她说出来的。她的原话是,那年和你爸给你种菜,你爸说,不播种的土地是干瘪的,死气沉沉的,只要播了种子,土地就厚重起来,承载着生,接纳着死,他撒下一粒种子,对着种子说,酝酿美梦吧,又撒一粒,说,开花吧,再撒一粒,说,结果吧。

然后她开始翻地、上肥、播种。翻地的时候她也学着父亲的话说一遍,上肥的时候说一遍,播种的时候说一遍,等所有的种子播完,土地安静下来,她也安静下来。

她拄着铁锹望着林立的楼房,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说,都是破土而出,但城市的土里,长出来的是水泥森林。

我和母亲说,种子种在泥土里,长出庄稼,喂养我们的肉身,水泥种在泥土里,长出灯火,供养我们的精神。肉身饿着不行,精神饿着也不行。母亲一笑,我也一笑。其实,我知道母亲不同意我的说法,就比如现在,她虽然每日端着父亲的碗吃饭,但她分明还是“饿”。

眼见寒露将至,院子里的蔬菜已现颓势,零星的辣椒泛着红色在秋风里燃烧,未及红透的西红柿,大抵要披着一层青衣谢幕了。有好几次想把它们尽数摘下来,可摘下来后,接着就是罢园,有的秧子上还开着花,我就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在我拔掉它们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弯着腰躬耕时,她和小苗说,老头儿,你看,发芽了。老头儿,你看,开花了。

有一年春天,母亲回乡下照顾年迈的姥姥,我又开始纠结小院子种蔬菜还是种草皮,女儿说,种蔬菜!种蔬菜姥姥可以和姥爷说说话。

于是,我让他弄来一些有机肥,而后荷着锄头披挂上阵。我仔细将每一粒种子安放好,保证每一粒种子喝饱水,到了黄瓜豆角开始爬蔓的时候,我用竹竿搭了规规矩矩的架子,小院子瞬间有了味道。

当第一根黄瓜头上顶着黄色的小花挂在瓜秧上时,母亲从乡下回来了。

她欣喜地望着生机勃勃的小院子,她夸我蔬菜种得别致,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她话锋一转又说,就是种的有些稀了,浪费了一些地。

我说,妈,你这是恨不得密密麻麻、一棵挨着一棵把这丁点儿的地种满吧?

她瞪了我一眼说,我想把这座城都种满庄稼呢!

她话音刚落,我想起赵本夫在《无土时代》描绘的一个场景: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柏油路,由于城市不断扩张,农民纷纷挤入城市在水泥丛林里无所适从,一个又一个村落逐渐荒凉,最后房屋倒塌,土地荒芜……

我刚想夸母亲说了个有意思的句子,再一转身,发现母亲弯着腰在拔一棵小草,她一边拔,一边用乡音说,老头儿,你看,西红柿也快开花了,你个没福气的,再也吃不上这人间美味了。

有风吹过,我看到母亲手腕上的那枚老银手镯沾着泥,看到她与岁月抗争后,贴着头皮齐刷刷长出来的、充满挑衅意味的白发,看到印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看到她柔和而安详的面颊。阳光一晃,我仿佛看到了父亲,他站在树下拄着那把母亲刚拄过的铁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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