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暖

生活在城市和久居乡村，仅是早晨的时光，就有很大差别。步入仲春，早7点以前，城市公园人头攒动，各式锻炼应有尽有，各式手法自行其是，沸腾的生活招人喜爱。而驻守乡村，这个时间段，走在大街上，行在树林里，蹲在小河旁，靠在池塘边，不单是人员稀少，而且整个遇见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清静的环境使人流连。

除了冬季，我属于三季晨练者，眼看社区楼房在我身后愈行愈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株年岁已久的大柳树。打眼前经过，它伸出众多纤手细指轻抚面庞，让我接受了一次温柔按摩。树上那些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互致晨语，商议着一天的行程。停下脚步静听，正如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写《柳》，顺便提到了清晨的鸟鸣：“人未起，即有起者，数亦寥寥，鸟无防患之心，自能毕其能事，且扪舌一夜，技痒于心，至此皆思调弄。”大意是：早晨，人起床的少，鸟儿没有防备之心，自然拿出全副本领，而且是憋了一夜，心中技痒，到这个时候都想买弄自己。早起的鸟儿声音干净，此时最好听，说来确有其道理。

矿井开采之后，在矿区形成星罗棋布的鱼塘，塘里的黑鸭，不知道起床后叫过多少声，来回池塘游过多少次，它们前呼后拥，就别提多惬意了。水鸭和鱼儿，早已按捺不住寂寥了一个晚上的心情，窜上窜下，活动筋骨，以它自己为原点，引得池水波纹道道，一波没走远一波又发出，像极了我们可以想象的无线电波。

有了太阳，世间的一切都灵动起来。太阳越发明亮了，天上有个太阳，池塘里也有一个太阳。它们互相比照，你走我也走，你停我也停，即便遇到层层薄雾，依旧破雾前行，照得池塘里的鱼儿浑身暖暖的。这或许就是一道起床令，在催促懒惰的鱼儿早早起床。这一点，城乡差别不大，记得火炬公园的清晨，我也是看到了水中的太阳、水面的薄雾还有漫游的鱼儿，不过，那里还有鸳鸯。

我看到了，看到了不远处池塘里矸石山的倒影，还有电厂的大烟囱。50多年了，矸石山上那矿车还在运行着，叮当一个整夜都不得休息。我于是开始怀念在职时的经历，早起上班浑身不自在，但到了岗位就充满激情。就像那一辆轮毂润滑、正常运转的矿车，套上绳索，一声吆喝，再不能停歇。电厂早已关闭多年，红火不再，可那个烟筒仍然在张望着什么，是等待有人来攀爬以体现自身价值，还是看远方美景过把瘾，我不清楚。

仲春的晨野，极目无氛垢，碧峰出山后，处处一派生机。沿一条不很宽敞的水泥路前行，看到莲藕池里的藕叶衰败枯萎，或许它们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极有可能在淤泥深处构筑着家庭，盘算着养儿育女。思维坐驰之际，一大片墨绿麦地呈现面前。仲春的原野，烫平你闲散的思绪，熨烫你不快的心情，把那些不如意丢弃的很远，其实，人全凭精神支撑着，尤其拥有一个好的心情，就能成为心态的主人。

我圪蹴在一片麦地旁，在想“草木无口腹，未尝不生。”它们的一季是一生，俄罗斯作家普利什文在《大自然的日历》里写道：我们在世上活了多少年，它们就逝去多少次。它们要等三个季节的轮回，才能重现一次生机。凑近了，我发现了一片晶莹，每一棵麦子都戴上了金冠银饰，哦，原来是露珠。于是，我在手机上写道：

露珠儿，挂在麦苗梢头，远离喧嚣，抛却浮躁，悄无声息生成。

轻脚慢步麦垄，我怕惊动它的生长，惊扰它的美梦，便一直默不作声。

有的，一枚露珠口含一滴露珠，应该是，来晚的，怕露珠黑夜里冷，大度包裹。“夜堕即珠然”，是黎明的前奏，它从不高攀，一贯依附生机，一生讲求低调，时刻领略奉献，从不低吟，阳光一到，满天星星落下，回报生养它的大地。

再看那麦地，多少年了，即使这样，它们从来不抱怨，也不怨恨，只是一个劲地成长、成熟、成果。麦，无私的，也是耿直的，一丁点儿水肥的索取，一粒粒露珠的给予，就能换来完美收获，我们得懂得感恩。当然其中不乏农人的辛劳。

总也觉得，勤劳的人儿，特别珍惜每一寸土地。在路旁小沟畔农人种植的一垄小葱，长势良好，有几棵已经结了葱种，估计，这是为来年做铺垫呢。紧挨着的一树桃花开得正艳，有好几枝探头探脑进了院内，使得整座院内也活跃起来。肥城人喜爱桃花是出了名的，几乎每家每户或院内或院外都有桃树相伴，仲春时节，烂漫桃花一树，张张笑脸相盈，里面充满了美好的蕴意呢。

一路骑行队伍浩浩荡荡从眼前倏然而过，这支队伍是由退休职工组建的，我们天天见面，只几声招呼，就不见了踪影。抬眼望去，路旁的槐树杨树都冒了新芽，新的生命开启了新的旅程，就像这支年轻队伍，退休后的第二春已经开启。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抹新绿，一片新绿，就会在大地上滋长；人人健体强身，好动活泼，那时的景色、状态比现在更美。身边的生机在向远处延伸，目及之处，满眼皆绿，心情舒畅。哦，那些看不到的远处的绿，或许正是诗的远方。

我顺势走上一条乡间小道，阳光作用下，茂密的树林挺直腰杆，绿草分离水珠，野菜蓬勃进发。这个时候，杨树莽应该下来了，几年不见也有点想，但是我发现，核桃树林里，核桃莽复制了杨树莽的样子，一串一串的，也挺可爱。有人说，核桃莽子炸着吃、拌着吃都可以，我真想有机会亲口尝一尝这大自然的馈赠。

我的身影在拉长，碾过野菜，趟过麦地，它不懂得疼，也不能表达不满，就这境界，就够我们人类学一辈子。

向阳草木青，明媚春光暖。要说仲春的原野，最惹眼的绿的向暖，除了麦地，还属俯拾皆是那一星一点的绿柳。无心插柳遍地是柳，这正是适应了大自然的规律，有了适合它生存的环境。

过了树林，又见鱼塘。扑棱棱，扑棱棱，几只水鸭子从水面打着水漂，直往前冲，我赶紧拿出相机，拍了一段。仲春之晨，茫茫原野之上，看来，不仅仅是小鸟在活动，水里的万物也在活动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