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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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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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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记起那饭碗

我家厨房橱柜里,没有金饭碗泥饭碗,但是有好几只铁饭碗。铁饭碗,大小不一,做工不均,新旧不同,质量参差,而我使用次数最多、最顺手且最喜欢的还是印有“陶阳煤矿职工食堂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字样的那只。不仅仅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有了恋旧情结,还因为它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显现着人生的行走烙印。

看着用着这只白色烤瓷铁碗,我浮想联翩。它是矿上为了方便职工就餐集体配发的福利性质的物品,清楚地记得,印有“陶阳煤矿职工食堂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字样的这次发放,应该是矿史上的最后一次。矿上规定,凡是出勤正常的职工,每人一个橱箱一把小锁,里面就放着一只铁碗、一把调羹、一双筷子。作为一般职工,特别是下井的职工,除了盛着矿靴、工作服、安全帽的更衣箱,在矿上的一席领地就是三十厘米立体见方的这个橱箱了。那个时期,在食堂大厅西北角,有一排一排的碗柜,整齐划一,静雅整洁,像是“三班倒”的职工在那里执勤,几乎天天、差不多时时人来人往的。上班前四十几分钟和下班后的时间,职工都要来这里找到那排碗柜,取出属于自己的饭碗,两人对坐,十人一桌,聚众就餐,这流动的活力,这凝聚的氛围,这和谐的场面,很是壮观,叫人回味。当时食堂很红火,加上单身男青年职工居多,于是大都到食堂就餐。未到食堂大厅,远远已经闻到了饭浓菜香,大蒸包大锅菜的香味要飘出老远,使人食欲大增。刚入矿时还是小伙子的由姓老弟,一顿饭要吃掉一个小炒三个馒头,外带三个票的水饺(30多个),这还不算大饭量的。开了橱门,拿出铁饭碗,在十几个饭菜销售窗口挑来拣去,走东逛西,选择了放弃,放弃了再选择,才最终决定是吃小炒、喝面条还是下水饺。有时选择的时间长了,本来在小炒处排队已经到位了的,因为自己的一顿混一松懈一逡巡,等再回来时,前面已经排了好多人,眼看时间越来越紧不得已,只能买俩火烧充饥了。那铁饭碗用处很多,遇菜装菜,遇汤盛汤,再后来,食堂开了小卖部。下了班,碰到新进了扎啤,铁饭碗也就成了啤酒杯,在风扇底下,爽快地来上一扎,一碗啤酒灌下肚,疲劳全消,估计,神仙的日子也不外乎这样,还不一定有扎啤喝呢。矿山的生活,是火热沸腾的;矿工的生活,是令人艳羡的。

再往前数落时光,全家只有父亲一个人是“铁饭碗”,挣一个月百十块钱的工资,即使这样,一家人的生活还勉强过得去。自打我参加工作有了铁饭碗,和在农村老家的兄弟就有了天壤之别,心情再差干活再累身子骨再不硬朗,他们回家也得自己做饭自个烧水自我照看,而我就不同了,铝勺一碰铁饭碗一敲,愿意吃啥就买啥。俗语道,民以食为天。那时,有了铁饭碗,养家就打下了根基,糊口就预备了工具,找对象就有了谈资,生活才有了可靠保障。

现在家里的这只铁饭碗,常用的。连日来的血压偏低,早上,妻子为我冲了俩鸡蛋,说是常吃有利于提升血压,就用这铁饭碗。血压稳定了,血糖不稳定,于是乎,寻了一个偏方,就是俩鸡蛋少许木耳和核桃仁搅合在一起,每天蒸食,快半年了,还是离不了这只铁饭碗。看着用着这只铁饭碗,我的脑海里又开始过电影了。十二三岁时,跟着休探亲假的父亲来到了他工作的大封煤矿。下班了,除了爷俩说些悄悄话,父子牵手逛逛新华书店百货商店,其余的时光大都是考虑吃。“顺子,吃饭了。”父亲吆喝着。不管当时是在干啥,我会麻利地找出铁饭碗。正在拿饭票菜票稀饭票的父亲腾出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铁饭碗,一路小跑地赶往食堂,我像小铃铛一样紧随其后,怕是去晚了没了好菜热菜吃了剩饭。那时住着平房,加上需要排队打饭,父亲总是去得早些,以便有得挑头。有时爷俩分头挨号,也就节省了时间。后来听父亲说,我不在矿上的时间,他都是提着个兜,里面放了碗筷,一定是到矿上大食堂吃饭然后做工的,后来矿上也为每个人配备了碗橱。现在,我厨房橱柜里那只红白相间已经碰掉了瓷的铁饭碗,就是父亲当年用过的。父亲走了十几年了,作为父亲的一份遗产,现在这只铁饭碗却成了父亲传下来的几乎让我天天相见的宝贝……

铁饭碗,是集体福利事业发达的开始,随着食堂饭馆化的进程,矿上还实行了单身宿舍公寓化、工作服公管化、井下质量标准化、地面环境整洁化、后勤服务规范化等“十化”……干矿工,虽然苦些脏些累些、形象差些,又在井下黑天乎地的,但是有了铁饭碗的支撑,不用算计是否开工资,不用担心开不出工资,衣食无忧,也算自在。说及铁饭碗,老一辈的矿工有很多话要说;说及铁饭碗,已经退休的矿工师傅都是心满意足,想回忆青春那样激情满怀。说铁饭碗是一个时代的收尾,是在煤矿步入市场化轨道后,一些“化”化为乌有,同时随着“农转非”政策的落实,符合条件的矿工家属都转了户口,妻子老小一股脑儿涌到矿区,也就省却了端着铁饭碗在矿食堂就餐。我的那只印有“陶阳煤矿职工食堂 一九九三年五月一日”的铁饭碗,就是最后一拨福利的产物。“砸三铁”“破三旧”风声鹤唳,“三项制度改革”紧锣密鼓,铁饭碗寿终正寝了。这时,矿工的流动也变得频繁起来。煤矿的工作不再单单是养家糊口的工具,新来的矿工觉得矿上有干头、人际环境好、工资及时了,就铺下身子干一场,不合意了拍腚就走,一点也不留恋。过去,人们觉得有了工作就是铁饭碗,把住这只铁饭碗,不用整天为生计奔波、为找工作犯愁,也才有了钻研业务的一门心思,我在掘进单位工作时的张师傅经常对我讲。是啊,一要吃饭,二要建设,没得铁饭碗,哪来固定性;工作不稳定,哪来进取心;进取不在意,哪来凝聚力,我干秘书时曾为其服务的赵矿长对我说。而现实条件下,企业形势好了,就扩大规模上马项目扩招人员,不管是啥饭碗只要开工资就行,可等到企业形势不好了,就要把多余的人富余的人员推向社会,砸掉原有的铁饭碗,搬掉原有的铁交椅,掀掉原有的铁工资,让其买断工龄离职离岗自寻出路重新上路,是卸磨杀驴,还是应急之法度危求进之措,估计后人会有评论的,处在这个时间段的我在想。

几年前,学习“动漫设计”专业的女儿毕业了,出发为女儿张罗工作之前总是给母亲说一声的习惯,使我的母亲也增添了许多的挂牵。你们弟兄三个,下了学矿上就招工,一点也没费劲,就是你表姐表妹,也都参加工作在食堂啊、服务队呀工作,咋现在都不好找工作,找不到铁饭碗了,母亲不止一次地对我嘟囔。这个,我不便解释也不好作答,反正矿上已经好几年不招女孩子,自然就得在外边找铁饭碗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泰安广播电视传媒公司实习一年后,妮子应聘到了淄博高新区某科技公司,从事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端上了自以为是的“铁饭碗”。无疑,家里又多了一个铁饭碗。我把情况给母亲说了,母亲说,即使有个铁饭碗端着,也不像原来父亲健在时的光景,一个铁饭碗挣,大家都有饭吃,看现在,每个小家都有做工的,都有端着铁饭碗的,但是费用高,福利少,花销多,进项少,有时工资开得还不及时,全家也只是个吃饱,基本没有结余的。

往往,记忆历史,总是从一些物件开始的。20年前的那只铁饭碗,不算什么大物件,更不是什么特殊物件,但是矿工向往的靠铁饭碗“饭来张口”已经成为历史的痕迹,那只铁饭碗也不再是人们心目中的金饭碗,越来越像泥饭碗了。

不明这段历史的人,见到这只铁饭碗,觉得它再平常不过了。而明了这段历史的人,见到这只铁饭碗,这时的心情实在复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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