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雪花,下凡的频率高了;红装爆竹,零星的炸响勤了。年,愈行愈近了。
这天去母亲那里,母亲说,记得给我淘换一个明年的挂历啊。我一口应承下来。
这些年,世事变化快,母亲让给她弄一本挂历,都用上“淘换”俩字了。似乎觉得,只是一转眼,挂历已经悄悄离开人们的视线,母亲才这么说的。
前几年,客户走访送来风景挂历,兄弟公司递来广告挂历,亲朋好友捎来国画挂历,说实话,这个时期送到母亲手里的挂历,都是母亲优中选优,挑拣了最喜欢的才留下。
母亲开始挂挂历,大概是“农转非”来到煤矿矿区以后的事儿。过去在农村老家,快过年了,母亲会趁着赶大集的机会,从摊贩手里买一本日历,母亲总是嫌一张硬纸袼褙的日历牌上的日子看不清楚,打那一改遴选作风,买回一本厚厚的365页日历。此时,美女挂历很稀罕,更没钱买。
在农村生活的日子,有日历陪着,不显得孤单。母亲说,一张一张地过日子,日子过得慢,人也老得慢。冬藏春闲时,母亲总在晚上睡觉前撕下当天那一张日历。夏种秋收忙碌时,母亲已经顾不得天天撕,只能三两天搭伙,将走过的日子一股脑儿扯下,忙,已经把日子过糊涂过颠倒了,哪有时间去估计日历是否疼痛的感受。时间一久,周末放学回家的我发现,识字不多的母亲不再撕去每一张旧日历。撕掉了,那一天就找不着,再也不会回来啦,母亲对我说。
经济拮据的每一个日子,虽然艰难,但在勤劳善良的母亲眼里,却都是值得纪念值得拥有的。我想。
邮递员那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传递来父亲在矿做工发放的工资,也带来了全家过年的资本,还有一家人的欢乐。新买的日历,母亲舍不得撕下来,于是找了小夹子,在墙上砸上一个钉子,顺序将元旦以后的日子夹住,然后挂起来。母亲说,收到你父亲寄来的工资,每年才开年,掀起日历来,日子显得轻松。那时,我还弄不懂母亲话语的含义,直到后来年纪长了,阅历丰了,才悟出些道理。那时,铁夹子夹不住了,又要迎来新年了,奶奶会对母亲提醒。
多少本日历被时间的列车甩到身后,母亲的户口迁到矿上,分配了楼房居住,母亲却是赶起时髦,不喜欢日历牌,转而挂历了。
这几年,不管是从矿区附近集市上购买的娃娃日历,还是镇上统一发放的贺年挂历,每当一本挂历用完,母亲也不扔掉,而是放在屋门后面,说是能护门也能看画。
这些年我还发现,干干净净的挂历上,母亲记录下一些特殊符号,譬如在每月1号的右上角写个“1”,有时在每月3号的右上角写上“3”,也在5号这个日子的右上角写上“2”。这个秘密,是不能直接问母亲的。有一天,我在1号下午去母亲那里,顺便交给了她“月钱”(只有母亲这种叫法,我们弟兄仨都称作养老钱),第二天,当我再去母亲那里送蒸包,挂历上已经清清楚楚地写着“1”。经过一段时间的验证,原来,母亲将挂历派上了特殊用场。
日子从指缝间流过,挂历依旧在白墙上占据着一席之地,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它依旧雄起地挺立着。母亲的挂历,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在母亲眼里,每一天都是新的!那张张挂历上,寄托着母亲年年希望儿孙团聚的期盼,更有家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的每个日子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