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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孔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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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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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路

人说梦里的事情很难记得,我却时常梦见村里的路,曲曲弯弯,伸向远方。

我的出生地是鲁东的一个小村,村子不大,百十户人家,环境却极好,绿树掩映,鸡鸭成群,一条四米宽的沙土路将村子围成了一个方正的棋盘,路的尽头就是我梦中的那条小路,通向村外,像是一条线,一头拴着村子,一头牵着远方。村里的年轻人,一代代,一批批,沿着这条小路走了出去,难再回头,这其中就包括我。

孩提时,母亲洗衣,会寻一块方布,将我捆到背上,一晃一悠,一晃一悠,背我到河边。干活时,她的目光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我,见我爬向水边,她会喊一声:“儿呀不敢,水深危险。”将我抱回去,继续干活,有时候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她也会给我唱那时的歌,她很年轻,声音清亮,歌声流入我幼小的耳朵里,闯进了我的心里。

母亲是不允许我下水的,她说曾找人算了一卦,我是火命,不能近水,她真就信了,老以为我会下水淹死,而我对水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常常背着她下河游泳,捉鱼虾。母亲知道后,抄起一根藤条,怒气冲冲的赶来。我在玩伴们的提醒下,顾不得穿衣,光着屁股,迈开脚丫子逃跑,母亲在后面咒骂着,紧追不舍,但终究还是被抓住,我的背上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痛,我止住脚步,嚎啕大哭。晚上我发起了高烧,母亲就一边抚摸着我的后背,一边掉眼泪,尔后拿一床被子,将我紧紧裹住,我试图挣扎,母亲道:“儿呀,捂一捂,明天就好了。”就这样一直抱着我,直到我不知啥时睡去。

自上学住校始,我与村子的亲密接触就开始日渐少了,一路算来总共也就是十几年的时光,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它已融进了我的血液,成为我生命中永远难以割舍的组成部分。我对它的记忆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失褪去,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愈加清晰起来。我不知道我还能经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它在我的一生中所占的比重一直很大,从未改变,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

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提前预备好她认为我爱吃的食材,像肝、肠、火腿等荤类,各式水果、菜蔬,还有为孙儿们准备了饮料、牛奶,摆了满满一屋子。一进门,她就像个小孩似的,兴高采烈地跑来,张开臂膀去抱孙儿,孙儿不让抱,她也抱不动,就牵着他们的小手,抚摸着他们的头,领他们进屋,塞给他们糖,看着他们。尔后对我说:“儿呀,你回来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我说:“啥也不想,就想吃你包的水饺。”母亲包的水饺,馅大皮薄,远远不是超市里买的哪些速冻水饺所能比拟的。母亲听后很高兴,如同被授予了任务,立即摘菜、剁肉,和面,我撸起袖子来帮忙,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母亲说:“小时候经常给你糖吃的那个叔没了。”我停止了擀皮,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他岁数还没有你大。”母亲倒是很看得开,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人年龄一大,毛病就会时不时的冒出来,过一天得一天。”看到我陷入沉思,她又补充道:“现在家里的生活好了,什么都不缺,就是……”,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都不缺,就是孩子们少了,远了,就是……孤独。

儿时的玩伴听说我回来了,在县城专门为我置办了一桌酒席,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盛情,坐着乡间的大巴,辗转来到约定的地点。此时天已擦黑,大家握手寒暄,尽叙相思之情,无非都是些客套之语。酒过三巡,食割五味,我起身告辞,玩伴极尽挽留,说道:“在城里住一晚,明日回村也不迟。”我念及家中的母亲会担心,执意告辞,玩伴没再强求,临别时又劝道:“现在家乡生活好了,回来发展也一样。”我笑了笑,回道:“树一旦扎了根,就很难再拔了,即使拔掉,也不容易活,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可能不会选择今天的生活。”我租了一辆出租车,连夜赶回了村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我的心也踏实了好多,很快睡去。早晨被窗外乡亲们的寒暄声吵醒,一如我儿时的情景重现,时空仿佛又将我拽了回去,可是一看身旁的妻儿,我知道那个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昨日,母亲又打来电话,说道:“你三姨家的表妹过几天要结婚了,你结婚那会儿,她都来参加过。”我回道:“现在事忙,就不回了。”一阵沉默,母亲道:“你好好工作,不打扰你了。”却没有挂掉电话。又是一阵沉默,我道:“妈,你来我这里住段时间吧,孙子们想你。”又是一阵沉默,母亲道:“你们那儿我住不惯,再说家里还有鸡鸭要喂……”就这样,谁也没有退一步。

昨夜,我又梦见了村里的小路,母亲虾弓着身体,站在路口,朝着小路的尽头不停张望,醒来,我的眼泪止不住的从面颊流下来,沾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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