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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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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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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生日

母亲记得家中所有人的生日。

在那个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六七十年代,这真的是很不容易。那时候生活举步维艰,我的一些小伙伴连出生的月份都被自己母亲丢在了生活的一地愁苦当中,更别说是具体的生日了。

不管生活如何,每年在姥姥、父亲和我们兄妹四人生日这一天,母亲总是会做一碗面,煮上一个鸡蛋。我却唯独没有见过日夜操劳的母亲为自己过生日。我问她,她总是淡淡地说:我不过生日呀,哪有那闲心?是的,母亲太忙了。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她就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劳动。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做衣服,或者编织一种叫“簿”(bó)的类似于席子的东西,用麻绳把高粱杆捆来捆去,轻微的哒哒声经常会唤醒东方的一抹亮色。我在微光中揉着惺忪的睡眼,看见母亲疲惫不堪的样子很是感触,这画面刻在我脑子里,后来变成文字倾泻于我五年级的作文本上。那是我的作文第一次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里朗读,老师读的时候我在下面泪眼朦胧。

随着改革开放,日子逐渐好过了起来。我们兄妹四人也都离开了农村老家,有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每到生日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打电话叮嘱一定要煮个鸡蛋,再下一碗长寿面。我们也总是应付地答应一声,其实我们的生日早已过出了很多花样。我们也想给母亲过个生日,母亲总是拒绝。她说:以前都没过,现在更不过了。生活那么好,哪一天不知足呀!再说我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担心大家暗自攀比,因此而伤了和气。周围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是悄悄记得她的生日的,一次无意的流露,我知道她的生日是姥姥生日的前一天。但我装作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不违背母亲的意愿,甚至于我能深深理解她。我总是在她生日的前几天,给她送去一些东西,一身衣服或者一些礼品,绝口不提生日的事。母亲很快乐,也不揭穿我,我们心照不宣。临走的时候母亲给我的归程塞满了那些特意挑选的饱满的果实,带着泥土的芳香。这是土地的馈赠,是母亲辛勤劳动的成果。

我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光。没有仪式感,也不刻意,亲情在空气中暖暖地流淌,那么自然,那么温馨。

再后来,父亲不在了。母亲老了,无法再侍弄土地。她孤身一人,又疾病缠身,再三劝说下不得已才搬到了我家。

经过调理,母亲的身体逐渐好转,也适应了在城里的日子,有了自己的一些老年朋友,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我一直征求她的意见,她依然不同意过生日。我也不强迫她,总是在生日前一天送给她一些礼物。衣服,或者珍珠项链之类。我的兄弟姐妹也常常送一些东西过来。母亲一边说买这些干啥?衣服都穿不完,首饰戴了又没啥用,纯属浪费。一边高兴地穿上新衣,戴上项链。逢人就说,看,这是我丫头给我买的,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这些孩子都可孝顺了……

天有不测风云。母亲在城里的日子才不过三年,她患了肺癌,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在城里的这三年,母亲虽然身体不好,却永远是母亲的角色。她经常自己在楼下的小超市买菜,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好三餐给我们吃,生怕我们因为忙让身体受了委屈。她学会了使用电饭煲、豆浆机、电饼铛等电器,说人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不然,就是一个没用的人了,成了白吃饭了。

母亲病倒的日子,变得心急如焚。我们兄妹四人轮流照顾她,她认为是拖累了我们,觉得失去了尊严,总是闹着要出院。待身体好转一些,终于出院了。几天过后,便是母亲的生日。母亲破天荒地要求过生日。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2020年农历二月二十八日,天气晴朗,母亲穿着我们为她买的新衣服,戴上生日的王冠,闭着眼睛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这套程序自然地就像习惯了过生日一样。

母亲微笑着对我们说:你们看,我过生日了!今天你们都围在我身边,我真高兴呀!我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来,切蛋糕吧。

这是母亲过的第一个有仪式感的生日,也是最后一个。三月初二的那天晚上,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

我想这就是她许下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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