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夜的萤火虫不知还在不在山后,但中午的配角是风,主角还是那群充满了好奇的孩童们。
林宇晃晃悠悠的从小孩儿的欢笑声中穿过,耷拉着脑袋,走路的样子和村头总坐在大门口的刘二家的姑娘一样,像是失了魂儿。风吹起土路上的砂石打到林宇本就不白净的脚背上,因为穿的是魔术贴凉拖鞋,所以脚背上晒到的地方更蒙上了一层沙尘。
离开了吵闹的孩童,走进家中大铁门,像是多了一份清凉。家中好像总是冬暖夏凉的,林宇在去年冬日里也没有让冻疮侵蚀到裸露的皮肤。母亲已经做完了饭菜系着围裙慢悠悠的来看他这可怜的孩子:“没有录取,就没有录取,咱们还是有路走。别和丢了魂儿似的耷拉着脑袋,进屋吃饭。”
林宇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安慰,让今天太阳往回转三圈,每圈林宇都往城里跑。习惯性的搭车进城,逐渐消磨希望的在邮局询问,再失落的搭车回家。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力,也是那么的绝望。在城里学习,老师同学都让他觉得若无望大学,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冲进他的鼻子里是那么的厌烦。往日里最喜欢母亲的饭菜,这三天好像饭菜都不合胃口。
院子里的压水头咿呀咿呀的叫着,林宇冲干净了脚,便要去屋子里睡一会儿。他好像绝望到了顶点,一切的努力和苦头都是徒劳。
院子围墙另一边是一个小巷,平时这个时候已是没有声音的,但在林宇要进门的前一步,便被这个巷子中传出的急促脚步声给拦住了,声音好像绕着家中围墙朝大门飘去。一个金丝眼镜架鼻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大门口,看见林宇便乐呵起来:“你是林宇吧,我姓白是新上任的村书记,我知道你落榜了但我这里有个去处,不知你愿不愿意干。”林宇并不是什么倔强的孩子,只是落榜的消息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他慢慢上前紧说着:“你说吧白书记,什么我都可以干。”说着也没有笑起来,只是耷拉的头直直看着白书记的眼睛,好像若没盯住,便会跑了去。
这个村子除了种田的就是读书了不见踪影的,所以白书记在得知了城里要培养人才发展农村采摘园的项目时,便找到了王大妈,她是村里的“情报头子”在白书记刚来的时候便与王大妈相识了,当然林宇落榜的消息也是她给传的信儿。
林宇母亲听到动静就开始穿鞋收拾了,外面两人紧说慢说两句,林宇母亲便站定在门口想要掏个话空子,让俩人回屋说去。林宇瞥见母亲站在门口,才想起要让客人进屋说。
屋子里面都是林宇父亲在外打工添置的家具,也就是从林宇初二开始家中便定了家具的布局。进屋坐下端茶,拿出果盘,林宇学着母亲在记忆里待客的那样,一样样的把东西放在桌上,好像突然去丢掉了身上的书生气。
母亲站着让白书记坐下,自己站在一旁,听着白书记解释着这个新奇的采摘园项目的发展和一些其他村里的成功例子。
二
一大早林宇就踩着早起的阳光站到了村口的马路边,手里拿着一个大手提包,里面是母亲放的衣服和一些路上的吃食。林宇穿着一个带拉链的薄外套,里面是用报纸包着的白书记给的一封推荐信和五百块钱。供他在路上和到地方之后的生活用品所用。
大巴车到站,早上第一班车好像没什么人,靠近司机位置坐着一个女孩儿,手里拉着一个铁皮拉杆箱。路上女孩儿时不时的跟司机聊着,林宇知道司机是个爱聊天的,但他自己却是个不愿张口的。到了县城女孩先到了,下车与司机告别:“走了啊爸,别担心,到姑姑家就让她给你打电话,你注意安全。”女孩儿乐呵的笑着,司机也回了一句“你也注意安全!。”
虽说林宇经常坐这个车,但司机聊天总聊起的是别人的事情,自己什么事情不大说起,更别提女儿的事儿了。
关上门,司机并没有目送女儿太久,扭头看着前面就开始熟练的起步了。因为太早这趟车也不是环城的公交所以纵使公交站有人,也没有一个人是等这趟车的。林宇纠结半天,还是问出了口:“师傅你女儿是上大学了吗?”城里不同于乡道,路上的车和路边的摄像头还是需要司机师傅专注精神去开车的,所以就算聊天也是在早上前两趟车的时候才张口聊聊天。:“是的上大学了,先去适应适应,她姑姑在那边。”话说的很简单也很干练,少去了刚刚父亲视角的宠溺语气。
林宇在白桦路下车,左右问路找到报道的地方,安顿好便去楼下的小商铺给钱借了电话,打给母亲保平安,并嘱咐捎话给白书记说一切顺利。
培训是三个月,班里学生他是最小的,也是脑子最灵光的,所以里面的长辈大多也都喜欢和他请教聊天,因为来此的都是自愿来也是奔着赚钱来的人。三个月的光景很快就要结束,林宇倒是很喜欢这种对他来说简单的东西,在毕业前联系好家里贷款,树苗……放下前一阵子刚买的手机觉得自己不再是无用的人。
手机是在培训休息的周日去打日工赚来钱换来的物品,所以觉得自己小有成就了。
一切动工的钱是母亲的部分存款和房子抵押的贷款,再加上书记的支持,事情办的很顺利。但是天不看人意……。
夜晚蛐蛐和夜莺在人们的睡梦外奏乐,一声雷响,打断了一部分人的睡意,但不包括林宇。大雨倾盆而下,雷点乱做,风儿像脱缰的野马,冲撞着窗门。
林宇被声音和光给捉弄醒,殊不知这不是全部的捉弄。
拿出家中的雨衣,急匆匆的穿上,刚出门碰见了早已看过情况的白书记。白书记招手,简单说了情况,便要和天灾抗衡一下,召集来了村里老小,能干活的老爷们儿都叫上了,赶到田里,已经有几家地势低的排水渠已经用上了,但这些排水渠是应对小雨小涝的准备。这时候低势的田地排水渠也已经无用了,水位逐渐升高逼向逐渐高的那几家。林宇家的采摘园在稍微靠高处的地方,虽说眼前不怎么积水,但是这些树苗也经不起什么考验。
大伙儿一齐从最严重的地方开始开宽排水渠,也顾不得地里损坏了几株苗,这时候能尽快解决排水就能有更大概率保住尽量多的苗。
三
大雨逐渐有了停下的迹象,但是河道中的水却愈加浑浊,并且肉眼可见的变急变宽。
:“上游的雨……洪水来了,往山上跑!”不知是谁说的也不顾是否听得清楚了,众人有几个带头重复着话大喊着,往家里跑着,几家地势高的村民站在白书记跟前听着书记给任务。林宇家是不近不远的远眺着河道,给书记打完招呼,书记便让他急回家去带着他母亲去山上躲着。
水流并非缓慢的变化,但是让观看的人觉得很慢,这就是不让看洪水的一部分原因了。所以没人注意到水流已经偏离了原来扩张方向,在转弯处变换的更加肆无忌惮。也就如此一大半果树和村民们的粮食苗已经没在了水中。
林宇到家时沿路村民已经带着家人在赶往高处的路上了。林宇的母亲张大妈是个强人,在林宇父亲去世到这个晚上之前的每个白昼,她都在村里的找活儿“小队”中不断的的忙活赚钱,尽管林宇是孝顺的,但是也扛不住采摘园还是个“孩子”无法报答林宇,像是母亲面前的林宇一样。
所以张大妈睡的最重,什么吵闹打雷都吵不醒她疲惫的身躯。林宇叫醒母亲后,拿着几件衣服就往外拉,张大妈刚走两步回头从枕头下拿出了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小盒子。
洪水在几天后逐渐退去,林宇的果园也损失大半,在村中已经算是比较乐观的一波了。
当洪水的影响在村中消去,已是硕果累累的季节。果园依靠着口口相传的品质和较为完善的管理,为村中带来了一大波游客。
季节过去,处置好一些运营和还贷的钱,还剩好几万,便是买来了另一批树苗与之前的几家损失较大的乡亲一起扩大了果园,一起经营。
过了几年村里的路也修好了,公交车便加了一趟来了村里。
这是林叔的故事,在每一波后辈高考后总是会请学生一起吃饭然后讲他自己的故事。后来的林叔和那位公交车司机的女儿结了婚,去了城里发展,果园请了大学生和一些村民来经营,他把张大妈接到城里,果不其然和其他被子女“裹挟”到城里的老人一样又回到了老房子里。所以林叔总是会在六月份借着给后生们“打疫苗”不让他们害怕成绩的由头回家看老妈。为什么要有由头?大妈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
萤火虫在山后也不再见到了,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人会理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