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入冬我来接你

 清明节放假，妻子家外甥女把我岳父接回了梁山。

 算起来，岳父在我家过冬住了四个多月，要不是疫情，他老人家不会改变当初对四个女儿每家住三个月的口头承诺，很认真地算着天数。

 刚到家没几天，他老人家就病倒了。妻子接了三姐的电话，急的不得了，放下电话就给我打过来了“刚才三姐打电话来，说你大爷病了，跑肚跑的很厉害，看看明天你能请个假不？咱回去一趟，都94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安慰了一下妻子的情绪，说“等我晚上下了班，详细问问三姐一下，情况不好就回去一趟，有车去一趟梁山又不值啥。”

 快下班时，三姐家女儿在家里群发了个视频，岳父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体，看上去憔悴多了，两眼朦朦胧胧的，没有一点精神，似睡似睁的表情，让我看了很是心疼，转身去和领导请了个假，决定明天去梁山看看他老人家。

 岳父是个懂养生和勤锻炼的人。他老人家是教书育人的老教师退休的，知书达礼，爱看书、爱运动，涉猎很广，天文地理、历史文学、保健养生无所不看，在地摊上没少买了书。他每天都能把时间安排的井井有序，早晨五点半准时起床拍打全身、饭后半小时去外边散步，午饭后休息半个小时、看一会书又出去溜达了，晚饭从不吃面食，喝碗稀粥、8点半睡前再补充一袋牛奶，在慢慢揉搓手脚、头脸等他自己研究的保健动作中安然入睡，常年坚持不懈，很有毅力。

 2008年5月，岳母去世了，是汶川大地震那天走的，举国悲痛，时间点永远不会忘记。送走岳母，姐妹四个就和老父亲商量下一步养老问题，最后还是岳父当家，定下每家三个月、每月付两千元生活费，天数不能超、钱必须收下的不成文的规矩，一直坚持到现在。

 一晃到了2019年，十几年来几乎每年的11月份都是到我家来过冬。原因很简单，我家条件比妻子三个姐姐强一些，房子大一点、小区环境好一点、暖气热一点，最适合老年人过冬了。岳父和小区的几个老哥们都成了朋友，有时后碰见我，还关心一下我岳父的情况，问问啥时候走的、啥时候来？

 晚上下班到家，就和三姐点击了视频，我问“三姐，我大爷这会好点了不？我准备明天回梁山看看大爷……”三姐说，“别来了，这两天防疫风声又紧了，医院不让探望，进不来，家人看护就让一个人护理。”过了半个小时，外甥女又打来电话，嘱咐千万别来，真的不让探望病人。妻子示意我同意了不去的想法。这让我增加了些许的挂念，只能在视频中看着岳父的身体一天天恢复。

 我和岳父的感情很深。岳父退休时五十几岁，三姐接的班，二姐结婚早，没让她接、干了一辈子农活，大姐是随大姐夫去了东营油田，姊妹四个就我妻子是考学出来的，家里没有男孩，妻子最小。我女儿长到三四岁时，岳父过来帮忙，一帮就是好几年。我们爷俩无话不拉、无话不说，让我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不争不抢、敬业工作等良好品德。偶尔和妻子拌嘴，岳父也总是吵她，让我很是感激，好像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更加依赖我岳父了；久而久之，我们爷俩的感情处的就深了，几个月不见，思念之情就更加浓烈了。我常以岳父为榜样，念叨了几次戒烟戒酒，真的把烟酒全部戒掉了，二三十年的坏毛病被我打扫的干干净净，开始学着岳父锻炼、养生，很是开心，生活质量明显比以前提高了，家庭更加和睦、温馨了，岳父也夸我不容易。

 这次岳父住院，我很是意外。视频时问他“咋回事呀大爷？”他说“可能在你那住的时间长了一点，回来后水土不服了。”他老人家还在纠结在我那多住的一个多月，人老了，想的就是多。

 岳父的身体平时很好，不用别人照顾，能吃能喝，还能偶尔帮忙照顾一下我外孙，他也很乐意逗我外孙玩，一生都盼要个男孩，常说，要是有个男孩就好了，就算在农村也不用东奔西跑了，也不连累你们姐妹四个了。他的早餐比我都能吃，很匀，一碗稀饭、一个鸡蛋、一个馍馍，保养的脸上红晕的发光，皱褶也看不出很多，不像是九十多岁的人；他也不服老，依旧压腿、悠单杠、骑自行车。

 前年来我家大概有一个星期，刚洗完澡，他老人家就把腿翘到卧室的窗户台上，脚一滑，一个仰八叉就摔倒了。我听见卧室扑通一声，飞似地跑到屋里，岳父说，“别招我，让我自己慢慢起来。”我看着他老人家慢慢起来，扶他坐在床上，问了很多，可岳父都说没事。真别说，岳父除了右手着地时挫了一下，手面子肿了一个多星期就消下去了，淤紫的一大片一个月才慢慢吸收完，其他部位没有摔伤，骨质很硬，是和他平时锻炼有很大关系；还有一次他玩单杠秃噜手了，一个大腚蹲也没伤筋动骨，让人扶着回来休息了两天就好了。妻子两次都发了脾气，“你多大年纪了，还跟年轻人似的，总是不服老，要是摔断胳膊腿爬不起来，还想活一百岁不？……”。岳父应着，脸色像阴天似的，没有一点晴脸，知理亏，没在争辩。说实话，上了年纪的老人，该服老时必须服老，不能在做年轻人的逞狂了，后果很可怕。

 但愿，总有幸运会在天下所有老人身上发生！

 离五一放假近了，我和妻子便开始囔囔去梁山看我岳父的事。正巧，我的二连襟因为肠肿瘤疼的厉害了，住到了梁山中医院，和岳父病房斜对门，是妻子的堂姐工作的单位，安排的很周到。

 五一劳动节那天有事，第二天上午和妻子到西关山药市场买了几箱“铁棍山药”——菏泽山药里最好的品种，像一根长长的棍子。听说吃山药是补身体的，多买几箱让岳父和二连襟补补，又去商场又买了几箱牛奶等零食，把车后备箱装的满满的；中午吃完饭休息了一下，两点四十分就出发了，心情很是激动，盼着一步就到梁山、就到老人家面前。

 一路向东北，太阳斜照的不是很毒辣，风也温柔地穿进车里，感觉有一点点燥热，还是很惬意的，毕竟好久没回梁山了。

 路上车不是很多，90公里的路，一个多小时就下高速了；三姐家在梁山西北角，因三姐夫粮所分的房子拆迁了，是临时租赁的几间平房。

 这一段路，让我跑了和高速用的时间差不多。走走停停，摇下车窗，近距离看到梁山这几年的城市变化，让我很吃惊，也很感动。从新区过来，就像穿过了一个花园，路两边的草草花花笑的很甜，一排排树木晃动着绿油油的枝叶，仿佛都是在欢迎我们回家。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显示了一个城市的面貌，好几种色彩的不同的楼房墙壁，很是新颖，银白色、银灰色、米黄色、古铜色……像一幅幅彩画，有一种让你眼前一亮的感觉，看来政府是下大力气要把梁山建设成美好家园；不由得让我惦记起了梁山上的那几间聚义的大厅，想起了梁山英雄好汉，还有那高高飘扬的义字大旗，那可是梁山的招牌，政府应该会打好这张牌的。

 到家快5点了。一进院子我很惊讶，岳父在堂屋门口坐着等我们那，三姐和姐夫也都在。岳父是五一劳动节下午出的院，早就不想在医院住了，听说我们来看他，就闹着回家，医生觉得没有多大问题了，也就同意了出院，三姐一忙活，电话里也没给我们说一声。

三姐和姐夫见我们到家了，起身帮我们一边拿带来的东西，一边嘘寒问暖的问着我家父母的身体情况，转身又去车里拿了一趟。岳父一手拄着拐杖，试图用另一只手撑起来，看着很吃劲，我忙过去说，“大爷！你别动，我也坐下”说着便顺手拿了一把小凳子坐在了岳父身边，那种温暖便油然而生。我看着岳父刚刚经过这段病痛折磨的憔悴的脸，真想用手去抚摸一下，来抹去岳父脸上的沧桑与憔悴。一个多月没见，老人家咋就老的那么快，没有了红晕的脸庞、没有了有神的眼光、没有了坚韧的步伐，看到的是，满脸不知啥时候长出的一片片黑斑，抑或是以前我没注意，呆滞的眼神、欲起不能的无奈，让我感到人生是如此的脆弱，岁月真是不饶人呀。

和岳父寒暄一阵，看着他喝了一碗羊奶粉，我们就去医院看我二连襟了。本来打算歇一天明天上午看他，通知大外甥我们到梁山了，大外甥说，明天要去济南给他爸爸看看中医，在他大女儿家养几天，便决定先去看他，回来再吃晚饭。

一到医院，大外甥在电梯口等着我们那。

二连襟今年六十七啦，干了一辈子大队干部，能说能写，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很受群众喜欢，按农村说法，“是个全面人”。2017年查出肠肿瘤后，他还是很坚强，边化疗、边练气功，可病痛这几年折磨的他没有了那么大气力了，说话的语气也不乐观了、语速也慢了，告诉我“儿子和两个闺女很孝顺，照顾的很周到，孩子们工作很努力，在单位都有了职务，孙子、外孙、外孙女们都很可爱，要不是想到这些，根本活不到今天，现在想想，还得继续坚持……”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外甥便让我们早早回去吃饭，他领着他爸爸把我们送到车跟前，又寒暄了几句，就去食堂吃晚饭了。

 但愿济南老中医悬壶济世的本领能让我二连襟的病痛减轻，让他继续坚持下来……

 回到家七点多了，岳父说坐的会大了，有点累，就不去饭店了，刚刚喝了杯奶，想休息一会，便进屋躺下了。要是搁在他老人家身体好的时候，他很愿意参加酒席，看着一群重外孙、外孙女，让他乐此不疲，像赶鸭子似的陪他们玩。

 三姐家闺女和女婿已经点好菜等着了。一到饭店，服务员就给端上六七道菜，我忙说“别再上菜了，这些就够吃了，晚上吃不多，都浪费了。”外甥女告诉我，他通知了二连襟的二女儿、她的姨妹，一会他们三口就来。我们没等他们，毕竟是时间晚了，也有点饿了，加上他们是晚辈，便没顾忌，开始吃了起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一家才来。

 二外甥女是乡镇副镇长，当了好几年了，三十几岁 ，很是精明、能干、是个当领导的好苗子。疫情期间，她每天带队走访村民，进家串户，几万人的大镇，没有发生一例病情，控制的很严密、布防措施很到位；这两天，镇里又在搞扶贫收官调查工作，落实每一户村民切实脱贫情况，保证2020年底前，国家全面完成农村脱贫攻坚计划。她说，“乡镇工作一年四季都很忙，上面对农民的扶贫政策力度很大，每项任务都得落实，而且还得落实好……”；刚才二外甥女下班晚、又回家给她爸爸熬好中药，送到医院才过来；二外甥女婿补了一杯酒，又喝了一会就结束了，互相寒暄了一阵，聊了一聊家常，就各自回家了。

 回来已经九点多了，岳父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床时快七点了，昨晚和三连襟聊的有点晚，岳父已经早早坐在堂屋门口了。身体好的时候，他老人家早就晨练去了。我边吃早餐边和岳父聊天，他明显说话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眼望望地听我说话，很少插话了。我说今年入冬还来接他，他没有了高兴劲，也没有表态，连点一下头都没有示意一下，我的心又悬了一把……

 出门走的时候，岳父非要送送我们，说要到大门口转悠一下，拄着拐杖在门口看着我们走远。到路口时，我又回头看了岳父一眼，他仍在那站着，我挥了挥手向他说“回去吧大爷，我们上车了。”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反正没有给我回应。

 在回来的路上，我思绪万千，岳父对我的点点滴滴让我回想了一遍，他那甘愿付出、不求索取、为人正直、活到老学到老的良好品德，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一个缩影，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老人。

 岳父，你快快把身体恢复好，入冬我来接你………